接着,在一阵寂静中,一个男子挟带着浓浓的酒气从门口走了进来。
慕容逸风发现,此人正是那个几次三番偷看桃夭的中年男子。
容娘一看,顿时急了,忙道:“你快走!”
“别怕,”那人边将容娘扶起,边道:“他们不是外人。”
“寇孜。”桃夭叫出了这个名字:“你终于出现了。”
寇孜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在浑浊中带着看透世事的微亮:“或者说,你们终于找来了。”
“看来大家都是认识的,就别这么剑拔弩张了,能不能把我和桃夭的穴道解开?”慕容逸风道:“至于旁边那位大哥就不用了,他喜欢尝试下这种感觉。”
九霄:“……”
寇孜伸手,几颗干果袭来,准确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桃夭他们将面巾扯下,容娘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客人,她喃喃道:“原来是你们。”
“抱歉。”桃夭解释:“我们没什么恶意,刚才的药只是让你无力,并没有毒。而慕容拿剑对准你,也是为了逼出寇孜。”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容娘疑惑。
“你点穴的手法很特别,像极了失踪多年的寇孜。而刚才你宁死也不肯说出寇孜的下落,由此可见,你很在乎他。而恰好,在这容香院中,就有一个年龄与寇孜相似,并且你非常照顾的人。”慕容逸风缓缓说道:“但我们并不能完全确定,便只能用你的安危将他逼出来了。”
寇孜看着桃夭,道:“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关于殷家灭门的真相,以及,”桃夭垂下眼睛:“关于我爹的事情。”
寇孜缓声道:“其实,我和容娘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确定是否应该见你,在你房间门前犹豫了好几次,最终决定放弃。没想到,老天还是让你认出了我。看来,一切都是命,就像是这么大的京都,你们偏偏投宿到这里一样,一切都是注定的。”
“你是我娘的什么人?”桃夭问。
“什么都不是,”寇孜的眼睛,在浑浊中更增添了一股晦暗:“我只是,默默地……恋着她。而她,却只将我当成一位朋友。”
寇孜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还是我来说吧。”容娘深深吸口气,接过话:“就像你们知道的,他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手寇孜,讲义气,轻财利,桀骜不驯,浪荡花丛。在十多年前,为了帮一位朋友求药,到了殷家,就在那里,遇见了殷望心,并且,爱上了她,对其展开激烈的追求。可惜,感情是由不得人的,但他一直没有放弃。一年之后,殷家被灭门的那个晚上,他刚好在附近,听见响动,立即奔去,但寡不敌众,受到了重伤,奄奄一息。我在大火中将他拉了出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之后我们躲了几个月,结果在无意间,发现了本以为已经死去的殷望心,但当时她已经身怀六甲,并且不记得任何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殷望心便彻底失踪。而寇孜因为伤得太重,功力损失大半,从此,便消沉了下来。几年之后,我带着他来到京都,做了我的老本行,建了这间容香院。本以为,日子就永远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你们来了。当看见桃夭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殷望心的女儿,也知道,事情还没有完结。”
“也就是说,寇前辈你亲眼目睹了是谁将殷家灭门?”慕容逸风惊道。
“是一大群武功高强的人,他们很神秘,全蒙着面,个个训练有素,并且下手狠毒,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在将所有人杀完后,他们放火,亲眼看着殷家成为废墟,这才离去。而容娘,也是从殷家的密道中将我救出的。”寇孜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满天的火光,满地的鲜血,惨叫声渐渐变得微弱,最后成为死一般的寂静。
桃夭沉默着,隔了许久,她问道:“当时,我娘在哪里?”
“我看见那个男人抱着她,在火焰中一步步走了出去。”寇孜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腿,手背上,满是痛苦的青筋。
“那个男人是谁?”桃夭问。
“应该是,望心喜欢的人……同时,也可能是你的父亲。”寇孜的声音是苦涩的,年代久远的苦涩:“那是个来殷家求药的人,很神秘,就住在殷家里,外人很难见到他,而我,也是在那个晚上,才模糊地看见过他的脸。”
“这样看来,线索还是断了。”慕容逸风叹口气。
“话别说得这么早。”容娘笑笑:“别忘了我们这是ji院,是天下最复杂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容易探听消息的地方。”
“你们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慕容逸风惊喜。
“还没这么厉害,不过这么些年,却略略探到了些蛛丝马迹。”容娘缓缓说道:“殷家灭门后不久 ,宫中便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慕容逸风忙问。
容娘一字一句地说道:“先帝驾崩。”
桃夭皱眉:“你认为两者之间有联系?”
“我是这么想的。”容娘轻声道:“当时先帝膝下有三名皇子,洪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还有丽淑妃所生的大皇子以及六皇子。先帝忽然驾崩,没有留下任何遗旨,当时大皇子和三皇子以及其背后的势力全都蠢蠢欲动。正当大家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时,大皇子被人下毒,暴毙,经过一番调查,确定是洪贵妃所为。就是因为这,三皇子失去了继承资格,最后成为皇帝的,居然是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仅仅几天,形势便天翻地覆,再加上同一时间发生的殷家灭门,实在是可疑。”
“没错,”慕容逸风回忆道:“上次侯爷一家遇害一事,我们也是猜测是朝中人所为。这么看来,此事,确实和宫中有关。可是,难道殷家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才会被灭门吗?”
“毒药。”桃夭轻声道。
“什么?”慕容逸风挑挑眉毛。
桃夭解释:“我想,殷家事纪中所记载的关于我爹取得的东西,就是毒药。”
“你是指,先帝的死很可疑?”慕容逸风问。
“我不确定,不过,”桃夭眼中有道光一闪而过:“我可以去查。”
“你该不会是想入宫吧?”一直沉默在旁的九霄开口。
桃夭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九霄没再说一句话,瞬间昏睡过去。
慕容逸风忙闪到门外,隔了半天,才将脑袋伸出来,怯怯地说道:“桃夭,我承认自己偷偷吃了你很多豆腐,但你不能因此对我大开杀戒啊!”
“慕容,你别怕,我只是让九霄睡一段时间。”桃夭露出手指间的针,上面染着迷.药,这么一点,能够让人昏睡三天三夜。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慕容逸风拍拍胸口,问道。
“她想入宫,但不想让九霄跟着。”容娘猜测。
“同时,我也不想他去通知别人。”桃夭补充。
“那桃夭,我们入宫后究竟要调查些什么?”慕容逸风问。
“设法进入御医馆,里面肯定有关于先帝病症的记录。”桃夭道。
“可是皇宫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啊。”慕容逸风犯难。
“我可以帮你们。”容娘微微地笑了。
果然,容娘说话算话,居然真的帮他们搞定了此事。
经过重金行贿,桃夭得以进入宫中当宫女,而慕容逸风则去当太监。
得知这一消息,慕容逸风叫出声来:“为什么我不能当威风凛凛的御林军?!”
“你以为皇宫是我家开的,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人家御林军那是要彻底查根问底的,只有太监好当些。”容娘瞪他一眼:“你再给我嚷嚷,我真叫人给你净身!”
经过一番威胁,慕容逸风只得将委屈吞入肚子,接着回到房间,继续在不省人事的九霄脸上画乌龟。
“容娘,谢谢你。”桃夭诚心道谢。
“有什么好谢的?”容娘淡淡一笑:“这是我们的缘,也是我的命。”
桃夭抬头,看了眼寇孜的房间,道:“你很爱他,对吗?”
容娘愣了愣,接着眼中闪过一道若春水般温柔的光:“没错,我爱他,并且会一直爱着他……即使,他的眼中永远只怀念着另一个女人。”
“你,真的不介意?”桃夭问。
“当然心中会痛,但比起失去他,要好太多了。”容娘的声音中浸满了释然:“当我们相识时,他是个浪荡子,而我是花魁,那一.夜,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场朦胧梦,但之于我,却是一种救赎。我爱上了他,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于是,我心甘情愿,天涯海角地跟随着他。当知道他爱上殷望心时,我恨,我怨,我妒,脑海中甚至想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可那一天,当我看见他倒在血泊之中时,我明白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还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桃夭看着她,轻声道:“其实,他也是爱你的。他怀念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像,而你,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闻言,容娘微笑了,那个笑容,在阳光下非常安静:“桃夭,去吧,把这些失落了十八年的事情,彻底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