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所谓仙界,亦不过如此。
符离将鲜红花钿仔细整好,甚感日子了无生趣。
爷自生来,便总在演着旁人,要到何时,才能真正作为自己活一回呢?
再说慕唯清,斯人几乎穷其一生,为无数小民作传立说,收录于《噙雪斋志异》,最终,于长庚三十年九月十九日子时《符离传》成之后溘然长逝,享年九十岁。
慕唯清下葬的那天,长安、北川,乃至整个人间十四州,各地百姓尽为之举哀,缞丧遍地,慆哭绕梁。
长安城郊,慕家的祖袭坟域里,坼巍匿身于慕唯清的埋骨之地不远处,有一下儿无一下儿地摩挲着一颗血红色的小巧鲛珠。
光年交错,寒来暑往,仙家日月闲。
这一日,坼巍领了一位名曰贺觅的散仙拜谒符离。符离一看,那人竟是慕唯清的转世。经历一番轮回之后,前世之情俱已忘怀,只眼角多出一颗泪痣,昭示着前生所受的累累情殇。
贺觅走后,坼巍便捧出了那颗存放慕唯清前世记忆的鲛珠,劝符离成全慕唯清一片痴心。
“慕公子转世之后,仍是妙笔文人,且有贸贾经商之能,广聚财源,兼济天下,却终生未娶。仙上若不渡他,只恐慕公子今后,七情永难俱全了。”
“某家便能渡得了他么?”符离一挑秀眉,“星君以为,慕唯清对某家,是情爱,还是执念?”
“自然是情爱!又或许……兼而有之。”坼巍越说下去,底气就越是不足。
“那慕唯清见过某家几回,他可知我身量尺寸,饮食喜恶,故乡风土,隐疾嗜好?梨园一遇,终身相忆,他安是困于情丝,分明是困于皮相。浮世众生,惯常执于镜花水月虚妄之事,可星君是方外之人,竟也看不破这些象么?”
坼巍目瞪口呆,无一言以复。
“他不知道,朕知道。”
坼黎不知何时已然站在符离身畔,将一件唐红色衣袍纳入符离怀中,“尺寸在此,你试了便知,分毫无二。”
符离一惊。
坼黎继续道,“你喜甜厌酸,蜃州桐栖县人。桐栖多连雨,频出美人。你眼受不得风,一迎风,便流泪,即便升仙,亦不可愈,只因你在人间欠下旁人太多眼泪。至于嗜好——台上人梨花带雨款款委地,台下人低眼湿袖唏嘘不已,而你,就在合眼之后心中暗笑,俗世人总是看不开这些个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这便是你最心悦之时,朕说得可对?”
“天帝圣明。”
坼黎走后。
“他是三界之主,知我细情也属应当。”符离瞟一眼怀中红衣上繁复的花纹,满面不屑。
“他虽坐拥三界,你这些事,却非他专司。他要知道,必得大费一番心思。”坼巍留下此语,也匆匆告辞离去。
如今慕公子已然登仙,坼黎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孤又该支持哪一方呢?
按定邦的意思,自然是要成全慕公子一派深情厚意。
可坼黎对一人这般上心,亦是几百年来头一遭。
坼巍踌躇不前之时,南无靖却已按捺不住,前去拜望符离。
符离仍是那日应付坼巍的一番说辞。
南无靖还未走,坼巍又来。
“慕公子虽不知仙上,但仙上若肯予他机会,又怎知不是来日方长?”
今日书罢,诸君莫急,且待谈客明日将拙舌星君与巧嘴散仙的第二重论战与您细细讲来。
☆、第廿三章八珍宫符离动心蟠桃会坼巍问法
纵目环顾咱家茶楼,见台下听客个个瞳仁晶亮,听我说符离如何弄巧压坼巍一头。
“慕唯清的骨头里流的不是血,而是一腔书生意气,宁作傲骨折,不作媚骨弯,岂能为一个人倾尽心神?纵我许他天长日久,他便真肯把血淋淋的一颗心捧出来,一任我宰割践踏吗?慕唯清是文人,星君也是文人,此事南无仙上不解,难道星君也不明白吗?”
“缘分天定,千回百转,星君曾说过,您是千年孤星,无有良缘。某家命格便也一样,注定孤清一生。”
坼巍确曾说过这番话。
彼时符离正端端唱罢一出儿栗妃传,坼黎感慨栗妃贤德之余,又笑言该给坼巍寻个贤淑温良的天成佳偶。
坼巍其时就在凌霄殿中,一口茶还未喝下去就险些呛着,连连说自己乃是天煞孤星,难承姻缘。
“仙上所言极是。文者爱人,爱的不是那人,而是情爱本身。情劫本不曾有,唐朝公主于我也只是执念,孤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