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雀跃着,一不留神,便失手打碎了几案上一个白瓷盏子。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南无靖却极是慌张:“你可有伤到?”
“无事。”司徒卓人没事,倒被南无靖的态度吓了一跳,“定邦,你……”
“瓷……瓷物易碎,仔细划伤了你,不若我们今后,用竹杯,或是……”
司徒卓急急打断他,“瓷杯,慈悲,我佛以此告我,普渡众生,至身灭而不渝。非凡敬受天命,不敢悖逆。”
无端的烦倦,还有郁结。
司徒卓理不清这些纷乱思绪,只好把自己锁进屋里,一圈圈地数着念珠。
而南无靖收拾着瓷盏的碎片,更是心绪如麻。
嘉和五年八月,南无靖率唐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大败胡兵,接受拓拔平夕割地议和之请,索胡十五城,班师还朝。
重华宫里,洛书闻得捷报,喜上眉梢。
金銮殿上,文武朝臣三叩九拜,司徒卓合十独立。
“司徒军师好骨气,不知受不受得起这大不敬之罪?”前线大捷,秦翾飞心情极好,不欲与司徒卓这有功之人多作计较,只是略加威慑。
司徒卓却将腰杆挺得更直,“陛下恕罪,衲本方外之伦,难承大礼。”
开玩笑,孤贵为星宿,怎能跪你一个凡人?
秦翾飞听此,不住有些恼。自他即位以来,他司徒卓乃是这普天之下第二个面圣时不肯下跪的人。
第一个,是符离。
秦翾飞提了一口气,正待发作,南无靖已然起身上前,与司徒卓并肩而立。
“陛下息怒。我大唐历来崇佛,沙门中人不行俗礼,宏道年间已成定制。司徒军师惯常索居,言辞许有不合时宜,陛下圣明,万望海涵。”
秦翾飞终是看在南无靖的面子上未治司徒卓的罪,司徒卓也申明了重归松陵之志,此般风波终于平息。
一月后,仍是金銮殿上。
“历来丞相,两分左右,各司文武。我朝自元帝以来,重文轻武,朕以为,此风不可长。不若拜南无爱卿为右丞,以衡文武,诸位卿家意下如何?”秦翾飞端坐龙椅之上,语气不容置疑。
朝中一片附议赞同之声。
“臣南无靖谢主隆恩。但,”南无靖跪地不起,“今胡患已平,天下已定,愚将能尽于此,恳乞致仕,望陛下恩准。”
☆、第二十章往生前世上留魂致仕后人间积弊
闲言少叙,书接上回。上回书说到,南无靖北伐大捷,班师还朝,皆大欢喜。这日朝上,秦翾飞又点南无靖名姓,欲封其为右丞,与慕安平起平坐,南无靖却向皇帝请辞,震惊满朝文武。
“爱卿是怕功高震主,为奸人构陷?”
“微臣叩谢皇上体恤。现今治世,满目太平,愚将只求归隐山林,长伴松鹤。望陛下,恩准。”
说来有趣,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本是南无靖此生宏愿,如今功名在前,他却兴不起一丝欢愉心绪,只满脑子都是伏羲的悠远琴音。
十二转策勋,百千强赏赐,又算得什么?真正难以割舍的,不过是那一个知音。
未遇着他时,我不知“难舍”为何物;遇着他之后,我愿为他舍了其余的一切。
只想同他在一处,无论做什么都好。
想看他散开软软的发,动一动指尖便奏出希声妙音;想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大道幽微”,气了便把贵重的沉香念珠甩在我身上,威胁说要把我送给佛主去喂鹰。
又或是他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在他身边,见他安稳,便好。
嘉和五年九月,南无靖以天下太平之故致仕,归隐松山,后遂无人知其踪。
西凉,重华宫。
洛书画了一隅山寺,门环檐角,事无巨细,只是那匾额却是空的。
“公主所绘,可是长安松陵寺?”
也鲁不光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洛书身侧。
“回可汗,并非。”洛书端然回应,头皮却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