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郊外的树尖儿上,忘机化归人形,扶枝长嗟。
殿下垂青,人之所幸。奈何孤心如石,实为歉疚。今日殿下去国,举目无亲,孤便代慕公子略送殿下一程,聊表惭念。
疏星点点,夤夜沉沉,忘机端坐佛前,速速捻着佛珠,却满脑子都是南无靖这四次来访时所说的话。
胡军大举进犯,北川哀鸿遍野,骨肉参商。孤若参战,唐军三载之内便可大捷;倘若袖手旁观,任其发展,战时必定延长,侈费物力倒在其次,苦的却是百姓。孤虽不意卷入这凡间纷争,然也不愿亲睹苍生受这离乱之苦。
正想着,手中念线忽断,念珠滚落一地。
忘机神情一慌,急忙起身长跪佛前,合十称罪。
“佛主圣裁,小仙曾修诡道,晚拜灵山,未尝躬亲以事佛主,本愿倾此一世以信徒之礼参佛,以了夙愿,奈何时移世易。孤今立誓,从军之后,绝不亲戮一命,平素亦会坚守我沙门戒律,绝无一日懈怠。”
旦日,南无靖再访忘机,忘机出山,携一经筒,一竹鱼,一桐琴,与了空方丈亲赐之镇寺佛宝沉香念珠,并作《从军行》诗。
皎皎胡山月,渺渺维常葩。
千山埋游雪,万骨作飞沙。
珠泪和炊下,长喟折桑麻。
圜膝弥陀见,佑我国与家。
却说慕唯清,方其抵京之时,洛书花轿已去。痛心疾首之中,慕唯清未及顿整便备车准备赴凉。
将行之际,合欢台的惊鹊却来求见。原是洛书怕白弟不惯西凉风土,欲将其托与慕唯清饲养。
慕唯清收下雪团一般的活泼猫儿,交由家仆照料,便按计赶赴西凉。
临行时,婵娟拦车跪求慕唯清携她同去。
“婵娟是为少爷而生的,少爷去哪儿,婵娟便去哪儿。”
“婵娟,你记住,没有人是为谁而生的。”
婵娟死死拉住从车夫手里抢过来的缰绳,“那……那少爷此次离家,可还会回来?”
“自是要回来的。”
慕唯清镇静地扯下一个谎,终是稳坐车上,连面也未露,仅留下那片语只言给婵娟宽心。
几个家丁拉开婵娟,而后,慕唯清的马车绝尘而去。
却说那猫白弟,洛书出塞时没舍得带上它,怕它跟着自己受苦。后来,它在慕府受了怠慢,便循机回宫去跟了符离,被符离更名为白帝。
为此,符离还专门遣宫女江枫到宫外请匠人造了一块刻有“白帝”二字的玉牌挂在那猫颈上。满朝文武都说这般给猫取名是大不敬,秦翾飞听了,却干脆敕赐一枚镌了“白帝”两字的紫金扇坠给符离,符离竟也收得心安理得,随手就用它把猫颈上的玉牌换了下来。
那猫同符离倒是合得来,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饿极才到心阁分符离一点吃食。心阁的菜是永远吃不完的,符离也乐得将不爱吃的荤腥分它。
可怜洛书长情一生,却连她的猫,对她也无有半分真心。
嘉和四年七月,洛书抵西凉,入主重华宫。
这日,洛书正临窗画竹,惊鸿竟来报慕唯清已到西凉,现正在琼华殿拜谒国主。
洛书即刻搁笔,未整衣妆便摆驾琼华殿。到得御阶之下时,正遇着慕唯清出殿。
“淇儿!”慕唯清喜极,趋步走近洛书。
洛书含泪凝睇慕唯清,后者衣衫凌乱,满面尘色,劳顿之态教人惊心。
“唯清……”洛书哽咽,无话。
慕唯清抬起微颤的手,欲要摸一摸洛书的头发,却只触到她金碧横斜的发冠。
重华宫内,慕唯清填词,洛书抚筝。
天净沙
素襦白裳蒹葭,
丹书朱箔红纱,
玄琴青丝黛马。
西凉不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