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今朝一见,争如不见啊!
既是男子,又是优伶,还是那宫禁之内的优伶。阖宫里寻常伶人倒也罢了,可这符离,却是翾飞舍不下的人。
慕唯清想得头痛,抬手捶了几下,唤大丫鬟婵娟来点上安息香。噙雪斋里踱了几个圈子,忽又换了衣裳急急出门去了,留得几个家仆面面相觑。
少爷今日,似是烦躁得紧。
稍晚时慕唯清回府,带回一幅栗妃添香图,落款处盖着丹青国手解幸的章子。
你的容貌自是笔墨难摹,但你所饰的栗妃,尚还算有典可寻,师父妙笔,自可画得。
慕唯清将那图悬于案前看赏,却满脑子皆是符离形影。
今日戏台上,红碧交叠,烛火阑珊,那人的眉眼看不真切。他日若有机会,定要亲自去见一见他,好生瞧瞧那长眉妙目。
一连几日,慕唯清的心思都在见与不见符离之间摇摆不定,好容易咬牙到心阁谒见,吃了一顿闭门羹后反倒松了口气。
心阁的掌事宫女说,寒江雪近日不见外客。
慕唯清出了宫门,信步闲逛到长安陌上,竟与司徒卓不期而遇。
“司徒公子。”慕唯清上前揖让。
“慕公子。”司徒卓还礼,只是揖得更深。
“公子打扮得好生利索,是要往哪儿去?”
司徒卓垂眼瞅瞅身上与寻常无异的素白麻衣,不知要如何去接慕唯清这半是客套半是玩味的话。
孤这十五年来避世尘外,离群索居,唯与孤母相依为命,言谈之能自是比不得这长久斡旋王室公卿之间的官家子弟。
慕唯清那边却是另一番寻思:这人诗写得好,口舌功夫却当真是弱啊!
慕唯清愈发觉得有趣,于是另起话题,非要拉司徒卓去对酒当歌。
“公子,小生年岁尚小,恐怕不宜饮酒。”
“哦,尚小?”慕唯清好似听到了什么奇闻罕事,嘴角噙笑迫近司徒卓,“你几岁?”
“方满十五。”
慕唯清一惊,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
经他这么一说再看,身量虽高,但仿佛确是与洛书一般上下年纪。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此年岁便写出渌水诗会那等佳句,唯清自叹弗如。”
“公子谬赞。”司徒卓凭眼观心,知慕唯清这话确为肺腑之言,却仍是无所适从至极,只好低眉站着,再不发一言。
又不说话,真是拿他没办法。
蓦地又想起符离。
眼前这司徒公子的相貌,倒是可及那戏中人六七分。
慕唯清又是一阵恍惚,给司徒卓留下慕府的详细地址,又再三嘱咐他有隙来访,尔后便独个儿往白家酒坊寻醉去了。
阿弥陀佛,这便言多令的公子,终于肯放过孤了。
司徒卓长吁一口气,如旧往南山方向走去。
风清日朗,正是练笛子的好天气。
坼巍在太清天时便不喜言谈,面对生人时则尤甚。当年因着此事,他司掌的天狼星宿还被别称为天煞孤星。坼巍也不恼,索性顺着他们的意,以人间王族所用的孤字自括。
谁知坼黎觉着有意思,眼见建王白奉先一统六合,定国号为周,天下唯他一人可称朕,便也有样学样,把天庭整饬出了左右二丞,上中下三卿、三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还设下了御驾九龙辇车的规矩。
堂堂三界之主,居然事事摹拟那干凡人,也不怕众仙笑话!
已是司徒卓的坼巍一面走,一面在心底嘲讽着坼黎。
那边厢,慕唯清也已到得白家酒坊,问白若卿讨了一斛桃花酒自斟自酌起来。
“七姑娘,”慕唯清忽而留意到白若卿今日戴的是一支素银簪子,“你的翡翠凤钗到哪儿去了?”
仿佛听七姑娘说起过,那翡翠凤钗,乃她白家传家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