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自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微微叹了口气,难得地解释道:“我虽是锦衣卫指挥使,但这里头也并非我一人说了算,且不说上头还有皇上,下头也有其他心机叵测之人。”
“你父亲的案子是指挥同知王大人定的罪,而王大人本不是此案负责人,却突然横插一脚,你可知这是为何?”
虞葭听得有点懵,呐呐地问:“为何?”
“很有可能,”傅筠缓缓道:“你父亲触及了王家人的利益。”
“而上京王家,你想必也曾听闻,宫中的王贵妃颇得盛宠,若是她有意要干涉,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站在门外的宋景琛听了,暗暗稀奇。他可是头一回听傅筠说了这么多话,也头一回见他这么耐心的跟别人解释。
而虞葭听后,整个人都傻了,没想到父亲的案子这般复杂。
“虞姑娘与其在这问我,”傅筠道:“倒不如去问问你父亲,他手上是否有王家的把柄。”
若真是如此,恐怕等他离开了雁县,虞父的命也就到头了。
上京王家,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虞葭心跳得极快,袖中使劲扣着手指,隐隐有种猜测呼之欲出。她猛地抬头,问:“我父亲会有性命之忧?”
傅筠点头。
“大人!”虞葭起身:“上次在茶楼与您说的话,乃句句肺腑。”
“只要大人肯帮我,我…”虞葭咬唇,忍着羞耻道:“为大人做牛做马也甘愿。”
第20章决定
当日下午,虞葭就回了。路上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屋子后就吩咐备水沐浴。
虞葭浑身发冷,坐在浴桶里也止不住颤抖。
婢女杏儿心疼得很,抹着眼泪道:“是不是那位大人欺负小姐了?”
她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这样的人儿难免会引得男人觊觎,且今天又是有事相求,杏儿忍不住就想的多了些,心疼得很。
虞葭摇头:“你想什么呢。”
“那为何小姐从别庄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杏儿今日是在别庄外头等着的,等了许久才见自家小姐跟岑青青出来,两人都如丧考妣。
虞葭不知道自己婢女想歪了去,个中情况她不想说,问道:“青青回去了?”
“岑姑娘也担心小姐,不过她家里来人喊她,她就回去了。”
“嗯。”虞葭吩咐:“今日之事莫要透露出去,哪怕是我哥哥也不许说。”
“小姐,”杏儿边给她擦身子,边问:“那位大人愿意相帮吗?”
闻言,虞葭低头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那人没回她的话,而是直接让侍卫送客,但这般态度,答案已然明显。
随着他将实情道出,虞葭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感才找到原因。
若他说的话属实,那父亲恐怕性命不保。可她的父亲在雁县这个地方待了一辈子,又如何会跟上京的王家扯上关系?
除非……
沐浴过后,虞葭将杏儿撵了出去,自己坐在妆台前擦头发。
她望着镜中自己,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从眉毛到鼻子再到下巴,整个都长得跟父母不一样。
虽然父母长相不差,哥哥也颇是俊秀。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还是能看出来不一样的。
虞葭放下长巾,从妆奁的最下层取出个绸布包,打开绸布包,里头躺着个老旧的香囊。
香囊的布料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上头的绣花样也极其精致,八宝如意瓶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鸟图,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的东西。
她缓缓解开香囊,里头还有一张已经泛黄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符,想来应该是祈求平安如意的东西。
这个香囊是从小就挂在她脖颈上的,后来长大后就取了下来。彼时她常问母亲这是何物,母亲只说是珍贵之物,让她好好收藏。
虞葭摩挲上头的针线,愣神许久。
“小姐?”这时,杏儿在外头敲门。
“什么事?”
“老夫人那边请大夫了,您可要去看看?”
虞葭心下一惊,赶紧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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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突然下了场雨,淅淅沥沥敲在瓦片上,敲得人心烦。
事情还是瞒不过,虞老夫人得知自己儿子已经定罪,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昏了过去。
虞葭在床榻边守了许久,直到半夜等祖母醒了才回自己屋子。
走到廊下,她抬头透过雨幕望了眼一墙之隔的傅宅。她知道,那人今日下午就回到了府上。
“小姐在看什么?”杏儿在前头提着灯笼。
半晌,虞葭愣愣地摇头。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攥紧衣袖,深呼吸口气,才吩咐婢女:“去打水来,我今晚早些睡,明日还有事。”
“小姐明日还要出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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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的傅宅,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傅筠站在窗边听外边的雨声。
桌边,宋景琛处理完庶务,抬头捏了捏鼻梁,见傅筠苦大仇深的背影,打趣道:“你何须心事重重,若是觉得拒绝了人家姑娘心里不好受,那帮她就是。”
傅筠转身,嗓音淡淡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好受?”
宋景琛心想,你满脸都写着不好受。
片刻,傅筠走回桌边,从抽屉里拿出封书信丢给他:“你给我出个主意。”
宋景琛赶紧接住,一见上头“吾儿亲启”,就知道又是国公夫人写来的家书。
十有八九还是跟婚事有关的。
果不其然,满满三页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完内容后,连宋景琛都惊讶了。
“王贵妃居然想将她侄女赐婚给你?”宋景琛笑不出来了:“她真是贪得无厌。”
王贵妃为了拉拢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在朝中利用联姻四处撒网。许是在圣上耳旁吹了枕边风,前段日子,圣上私下找靖国公问了这事。
“不过…”宋景琛说:“你父亲应该不会同意。”
当年太上皇马背上夺江山,老靖国公是开国功臣,当今圣上跟靖国公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两人关系亲如兄弟。圣上若是想赐婚,总归还是得问问靖国公意见的,但靖国公跟王家向来不对付,这门亲事难成。
难成归难成,国公夫人却趁机当成十足的理由,要求傅筠务必尽快回京相看,且称已经物色好了娘家的姑娘,此时姑娘都已经从老家接到了国公府暂居,就等傅筠回去。
信的末尾还说,若是傅筠不肯回,靖国公将入宫请圣旨召他回。
几乎堵死了傅筠的后路。
傅筠仰头靠坐在椅子上,颇是烦恼。
宋景琛有点幸灾乐祸:“你母亲给你找的定然是不错的姑娘,你娶了又如何?反正你早晚要娶妻。”
傅筠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哦,我差点忘了,有人说过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宋景琛从箫泽玉那里听说了这话,彼时乐得不行,觉得傅筠为了躲避婚事,这万年不变的借口倒是好用得很。
不过,此时他有些好奇,问道:“你不肯娶妻,是真想等你那小未婚妻?”
“你很闲?”
“不闲不闲,”宋景琛摸摸鼻子,想了想,说道:“主意倒是有,其实之前也跟你说过。”
傅筠懒懒地掀眼帘。
“你养个外室。”宋景琛道。
“?”
宋景琛赶紧解释:“不是让你真的养外室,你花钱雇一个扮演。回头弄些桃色名声在身上,届时好姑娘肯定不愿嫁你,不好的你母亲又看不上。”
“你想躲多久就躲多久,不过嘛…”宋景琛笑:“你母亲恐怕就要经常叨念你了。”
傅筠手上拿着支通体墨青的玉竹狼毫,盯着上头的花纹看了许久,这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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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雨仍未停歇。
虞葭吃过早饭后,换了身衣裳出门。
她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放弃,打听得知傅筠在烟柳巷,她打算再去求他。
烟柳巷在城西,马车行了两刻钟才到。
“雨大,小姐仔细些。”杏儿打着把伞等在马车旁,然后迟疑地问道:“奴婢这会儿去敲门?”
一个姑娘家,敲青楼的门,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事。
虞葭咬唇半晌,才从袖中将准备好的信笺递过去:“这个,你务必亲手交给他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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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今日是受烟柳巷背后的东家邀请来的,放了许久的勾子,他决定今日来收一收线。
白日的烟柳巷安安静静,雨雾朦胧,青瓦红墙内种了许多芙蓉花,此时花瓣纷纷凋落在地,竟有点凄楚美感。
歌姬的嗓音轻柔婉转,琵琶五弦悦耳动听。
雨天听美人抚琴弄曲本就是件雅事,但傅筠没什么心思欣赏。
“公子,”小桃红调笑:“外头那姑娘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虞葭在外头请求见他,这事侍卫已经跟他禀报过。她所为何事,傅筠也自然清楚,只不过,有些麻烦他并不想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