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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就地一滚,滚进了一个雕花黄花梨八仙桌下面。桌上铺有流苏桌布,从桌布下面望过去,刚好能看见芸娘身上的饰品一一跌落。

我只听见一声厉叫:“既然我杀不了你,我总能杀死自己!”

带血的纤手拾起了跌落地的玉簪,可以想像得出,那玉簪最后落在哪里。我急忙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却只见白幂终于出手,却是握住了芸娘刺向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这是一个他不能不救的女人,是一个他愧对的女人。

我看见芸娘原本如冰玉一般的眼眸露出了些微笑意。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得意的笑。

而白幂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之色。

“白幂,如果在平时以你的精明,定不会握住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因你知道,江湖上有一种著名的毒,就是鲜红之色,名叫血影。是不是和幻影相映成趣?”她缓缓退开,“你先中幻影之毒,再中血影,而两种都是使人失掉常性却不能要人性命的毒。这种毒,闲暇之时还可给文人雅士喝酒助兴,使人如飞仙境。但是,两种混在一起,却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

在她哈哈的笑声当中,我被人从桌子底下扯出来了。堂屋中央多了几人,坠马髻侍妾扶了齐雷站在堂中。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只有他才能给白幂下如此奇毒,所以,他才能解这样的毒。

他的身边被人押着的,是显见着被人刚从床上提起来的、睡眼蒙眬的夏寄和夏菡。

“这个计划之中,原本没有你们,可老夫也要多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他怎么能心甘情愿进入老夫的山庄?他是阎罗鬼影,即使是身中奇毒,也不能让人近其三尺之内。老夫将他引至山庄门前,却无计可施让他进入山庄内。因为最后一击,却是要在此进行!可幸好,你们来了……”他嘿嘿笑着,视线转向我,“想不到如此薄情负义之人倒有一个他在乎的人……”

他的目光,实在是不怀好意,使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忙道:“您老说什么呢?我们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如今您老已经答成心愿,那我们就不阻碍你办事了,不如给点儿盘缠,让我们自行离去?”

夏寄此时已经完全从睡梦中清醒,听了我的话,仍不忘了插嘴叹息道:“阿淡,你这死要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齐雷打断了我们的插科打诨,用更为奇特的目光望着我:“难怪他对你另眼相看,在如此情况之下,还能谈笑自如的人,的确没有几个。”他缓缓地道,“依老夫看,即使老夫此时让你走,你也不会走了。”

我笑了笑道:“不如你试试?”

他眼里又露了疑色,看了我半晌才道:“看来你知道老夫想要什么?”

“如果想要白幂死,对于你来说,虽然不容易,但也比擒拿他容易。你既没让他死,只是擒拿了他,想必还有大用途。他既然死不了,我们为什么不走?”我道。

齐雷抚须而笑:“原来你和他是同样的人。想必你很好奇这芸娘是谁,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看了看远处,远远的天际,晨曦微露,“既然天色尚早,那老夫就给你讲一个故事,由你来评判,我们这位王爷到底值不值得救?”

他缓缓道:“不错,这位芸娘,只是老夫找人假冒的,可当年跟着武崇东征西讨的芸妃可是真的。只有她,才能使他产生一些愧疚,因为,他欠了她十多条人命,今日此情此景,不过是那一日的再现。”

北风卷地白草折,狐裘不暖锦衾薄。塞外的归客镇,虽然只到八月,却飘起了零星小雪。所有树枝挂满了一夜之间便冻结上的冰凌,如满树之上挂满银花。

归客镇,是塞外的一个小镇。全镇住着的不过百来户人家,只有一个医馆,便是百草馆。医馆之中行医的,便是复姓百草的一家人。

既是医馆,便免不了人来人往,但特别的人总是出现在特别的时刻。这一日,十岁的百草芸打开房门,便看见了倒在门前的黑衣少年,百草芸因看得伤病员多了,她没有尖叫,默默地把他拖进了后院。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冻病了的流浪少年而已。在后院,她自然看清了他身上的刀伤,以及冰寒如狼一般的眼,袖子里藏着随时拔出的短剑,但也看清他着实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人……挺秀的眉梢结了寒霜,薄如晨曦的嘴唇,漂亮得让人忽视了他身上藏着的危险。

他身上的病痛让他不得不接受了百草芸的相助,在养伤的那一段日子他终于弄明白了他们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在这里,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勾心斗角,他渐渐放松了警意,接受这位比他小两三岁的女孩儿跟前跟后。

“幂哥哥,幂哥哥……”这是他最常听声音,头一次让他感到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但对他来说,这种时候不过是偷来的,他身上的伤很快好了,百草堂门前也出现了用炭笔绘制的归队暗号,紫凤凰。

那一日深夜,他收拾行装,放下身上仅有的银子,悄悄地离开了这家人。这原本是最好的结局,对那家人来说。

但是,等他和伙伴会合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个小小的跟屁虫——百草芸,她不想他走,不愿意离开他。

他不得不让她跟着,因她已看清了其他伙伴的容貌。

紫凤凰,是一个潜行于世的暗杀组织,只有一种人能见得到他们的容颜,便是“伙伴”。

于是,她也成了紫凤凰中的一员。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和他一样,学习暗杀、下饵、灭口。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斩断了同家人的关系,成为芸娘,他的伙伴。

而紫凤凰,干的却不是一般的暗杀。委托杀人者与被杀者,都是那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之中的人。他们这些执行者,便要锦衣夜行于这富丽堂皇之间,假借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身份,猎杀那锦衣玉饰上的头颅。

但有的时候,假冒多了,便会对那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产生妄想,以为自己当真成了那至尊至贵之人中的一员。

更何况,有人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齐雷停了停,饮了一口茶,左右打量了一下我们。特意打量了一下僵坐于椅凳上的白幂道:“更何况是他,原本就差点儿拥有至高无上身份的齐朝皇子?”

石凝天是白幂的亲爹,可惜他这位亲爹皇位还没坐热就被人抢了。

起名紫凤凰的暗杀组织,自然是不同凡响,原就是武崇帝铲除异己的工具而已。它的首领是武崇帝的第二个女儿,紫凤公主,对于自己手下这位技术卓绝的第一高手,她已经注意良久。俗话说得好,公主不愁嫁。但也要看嫁什么人,高处不胜寒,要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就只有和亲了。她不想和亲,不想到手上的权力付之流水,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所以,她只能在身边寻找她能控制的人,寻找她看得顺眼之人。白幂,是一个极漂亮的少年,他隐藏的身份,并不比她差。此时的白幂,已颇成气候。只要略加培养,便会与之并肩,只是他身边已有了一个芸娘。

她要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

要断绝他们之间的联系,便要将让芸娘彻底死心。

在再一次的暗杀任务之前,她亲自问他,他对她是否效忠,是否能放弃一切?

他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于是,她告诉他,芸娘将入宫为妃,成为她父皇的妃子,刺杀后宫之内最可能操纵皇权的贵妃。

为了完成这项任务,芸娘将不再是芸娘,而是出身于一门九相的豪门世家司徒家的女儿,司徒云。

她要他亲自带队斩断芸娘原本可能被揭穿的身份,百草堂。

这是他最后一场暗杀,她暗示他,自此以后,他便可以与凤齐翔。

紫凤公主也是一位花如颊、眉如叶的美人,即使在下着冷酷的命令,也是浅笑微颦若相恼。那一晚,她云鬓斜簪,雪肌透轻纱,他又怎么能拒绝?

过了几日,归客镇的县志上记载下寥寥几笔:归客镇的百草堂,因饮食不善,全家人染上疫症,幸而被衙役发觉,以大火封之,幸未使疫症外延酿成大祸。毫无疑点。

自此之后,芸娘成为芸妃。

如果不是紫凤公主忽然病发身亡,也许白幂当真成了当朝驸马。可她既然死了,白幂也只能再等待。没了紫凤公主的帮忙,后宫之中却有了芸妃,她一如既往地帮助着他。在后宫之中施加影响,终于让他功成名就,建功立业,不但使他成了当朝一品廷尉,而且成了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王爷,改姓为白。

因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柳暗花明,谁说异姓王爷不会登上那至高之位?

如果没有了后来让芸妃知晓的事实真相,也许两人便不会反目为仇,白幂也许真会再上一层。

她终于知道了家人身亡的真相,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于是,三年前的那一晚,他们相会之时,她倾全力爱护的人,成了她倾全力刺杀的人……可,还是失败了。

居于深宫中的女人,到底比不上已手握重权的他。他的身边,已有重重护卫,即使自己不出手,也有无数人护卫周全。她的刺杀,像今晚一样,徒劳无功。但,她却真的自杀成功,在他的面前,用他送的玉簪子刺进了自己的脖子。

“这样的白幂,应不应该死?”齐雷道。

薄曦晨雾浅浅地从远处的屋檐之角升起,天际出现一层亮白,窗檐之角微雕松树盆景松针上挂了欲滴将滴的浅露,一丝阳光照如那滴露珠之上,如滴玉一般滑落松尖。

泪滴润湿罗袖,世间偏多薄幸。

我想起了初入王府之时,他浅浅地微笑说,我会护着你,想起他幽幽的眼神,那一箭,很痛吧?

这样的人,即使是假装的真情,也如美味的毒酒,明知有毒,也让人甘之如饴。

“可我不明白,这一切,关您老什么事?”夏寄忽地问道。

我不得不承认,夏寄有时候傻头傻脑,可问的问题总能一矢中的。

“我是那千百个盼他死的人之中的一个。”齐雷淡淡地道。

“能知道如此秘密的人,又岂是千百人中一人?请问您老,是紫凤公主的什么人?又或是芸妃身边什么人?”夏菡也反应了过来。

齐雷古怪一笑,望着远处天际一线红色,道:“卯时,玉兔尚在天际。”

兔便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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