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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吃?”青宇看了一眼桌上没有动过的食物。
“梳发,”少女转身看镜子,将银簪子簪好,这才回头看向青宇,神情比刚睡醒时放松了很多,她似乎忘记百川还没有离开,朝青宇展颜一笑,“顺便等你回来一起吃。”她的语气有种隐约的亲昵,虽有粉饰太平之嫌,到底因着软糯,拨动人心。
平平淡淡一句话,青宇却听得眉目都舒展开来,心中对她的担忧在这一刻都消散了些许。
百川盛好粥,微笑着退后一步。
他低下了头,握紧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垂袖隐住手掌。
他想起昨晚,他松开她手的场景,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都在眼前飞快闪过。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妹妹。
即使她不知道,他知道。
所以,他一定要将两人的身份铭记于心,不可以行差踏错,决不能再越雷池半步。
青宇确定了自己对兰珊的感情后,只恨未能早日明了自己的心,阴差阳错让她下山受了这么多磨难,如今并不避讳在弟子面前展现对兰珊的亲昵。他想让她看清楚,他心悦于她,是不惧于让任何人知道的。
她不愿提此期间的经历,他可以不问。但她说的那些自轻自贱的话,他无法认同。
他要将她从那妄自菲薄的怪圈里拉出来。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来到桌边落座。
百川拿起青宇随手放在桌边的安神香:“师傅,现在燃香吗?”
“点吧。”兰珊揉了揉额头,接过话,“梦得太多,我心里有点惴惴,安安神才有胃口吃饭。”
百川转身燃起安神香,少女望着那渺渺升起的烟出神。百川的背影虚化在那升至半空后虚虚消散的烟雾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少女心里自嘲地想,她如今说的做的,又有几件是真实的呢?
这安神香用她的血浸染过,若是男人身有龙淫之气,嗅了几息便会动情。
她的临时起意,也是充满恶意。
她想让百川也吸入一些香气,她想把他拖进更加纠结又无计可施的境地。
他转过身,背后晕染开来的烟雾缭绕,仿佛飞鸟坠落时展开的翅膀。
他笑了,温柔的微笑,犹如黑夜降临前天边的微光。
于是那些缥缈的烟,仿佛变成了看不见的绳索,伴随着呼吸缠住绕紧她的心脏。
卑鄙又怎样,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哪怕做贪婪和欲望的同党,她也要救敖潭。
青宇……百川……凌若谷……
她默念着这个三个名字。
她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啊,不爱他们,却又不肯放过他们。
她垂了眼睛,不去看百川柔和的目光。
青宇将调羹递给她:“吃吧。”
“嗯。”她应了一声,微粉的软唇抿了一口粥,“甜的。”她偏了偏头,朝青宇一笑,又状若平常地看向百川,“谢谢,你有心了。”
她在青宇面前明显比刚刚两人独处时话多了不少,百川呼吸却更涩滞,勉强微笑着对她颔首,又对青宇恭顺说道:“师傅,弟子去让小二备热水。”
他不知道她在师傅与师弟间,到底做何选择,心里又是如何决定的。可无论如何,能够握住她那双手的人,不会是他。
“你吃过了吗?”兰珊忽然在他转身后开了口,“百川大师兄。”
这曾经熟悉的称呼令他足下一顿,紧接着心中不可抑制地兴起一抹欣喜——只不过因为她还像之前那样唤了他一次。
他转过身,见师傅青宇的目光也随着兰珊落在他身上,嘴角下意识地扬起至温柔又恰好的弧度,道:“我在楼下饭堂用过早饭了。”
风清月朗,也会说谎。
他心思都在兰珊身上,几乎整夜未眠,天才蒙亮就起身借用客栈的厨房,亲自为她熬煮了一翁甜粥,自己反而到现在水米未进。即便心中很想留下,很想亲眼看她吃下他为她准备的餐食,可他知道自己不该留下来,师傅会将她照顾得很好——之前在含元殿,她高烧不退都是师傅亲自照顾的——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和身份留下。
压下心中的苦涩,他准备走,兰珊却又道:“等一等。”
“你的手……怎么了?”她侧头,视线落在他伤口交错的手上。
“一点小伤,无碍。”他手指蜷缩,面上只是平和一笑。
“这个药膏给你。”兰珊放下粥碗,转身去床榻边拿来了生机玉膏,虽然没了盖子,瓷盒中的膏药却还有大半。
“不用,这个太……”他本想说这药膏太过珍贵,完全没必要用在他这皮肉伤上,但想到师傅并未对兰珊言明过生机玉膏的稀有,他也不好一语道破,于是话锋一转,“我自己带了药膏,一会儿就涂。”
兰珊上前一步伸手递过来,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但看到她那双盈盈剪水眸闪过一丝黯然,他又心中不忍,只退了半步就停了下来。怕她再靠近的话,自己这微笑的伪装便要维持不住
', ' ')(',他只得主动伸出手去接那玉膏。
“真的不需要。”他看了一眼师傅,后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次下山,谢谢你对我多有照拂。”皓齿轻分,她的话语清晰入耳。她直接把玉膏放在了他另一只手上,同时抬眸看向他的双眼,灵动的目光似乎只余一片寂静,“我不想……欠你良多。”
他的手,他的伤,她怎么会担心。
她不过是借机刺他的心。
看着他的面色苍白了一刹,她满意地收回了手,执起调羹继续吃粥。
“再说,这药膏还是青宇给我的,”她朝青宇浅浅一笑,语气轻飘飘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收着吧,”青宇对大弟子缓声而言,“退下。”
“是。”
纵使胸腔中再雷霆万钧,唇齿间也只能云淡风轻。
百川离开房间后,脚步从沉稳变得虚浮又急躁。
他找来客栈的小二,“我要另开一间房,劳烦送一桶井水来。再给地字二号房,准备沐浴的热水送去。”
“新开的房间要送井水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节的井水可以凉镇瓜果,端的是彻骨冰凉。
“是。”
百川不欲多言,他踏入新开的房间后,立刻转身将门窗都紧闭。
挺得笔直的脊梁,重重靠于门后。
他颓然地垂头,以手掩面。
那温柔如春日暖阳、可化秋季初霜的双眸,深暗如墨。
长睫垂下,仿佛寒鸦的羽翅颤动,掩不住他目光中的痛苦。
他在明明知道兰珊是妹妹的情况下,居然还对她产生了欲望!
那火热的、冲动的、失控的渴望,差一点就成功谋杀了他的理智,不顾师傅还在一旁,呼啸叫嚣着冲刷过他的每一条血管。
他怎可如此!
如此罪不可恕,如此罪不可赦。
他的眼前闪过兰珊的一双眼,时而笑意时而失意。与她的纠缠亲昵又在眼前涌现……
“百川……大师兄……哥哥……”
她的声音娇软,重现于脑海中。
他得不到救赎,亦得不到宽恕。
那总是逸出清朗笑声的双唇颤抖着,终于发出困兽一般极低极低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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