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
皇帝看上去似乎极力想镇定, 但仍无法掩饰目光中的闪烁不定。
“秦王请起。”他说, “今日得众卿护卫,朕心甚慰。”说着, 他看了看四周, 声音和缓, “既都是为护驾而来,不必刀兵相对,都放下。”
没有人动作。
秦王身后的人仍将□□对着这边,这边也仍将刀剑向着他们, 对峙不让。
少顷,秦王微笑,道:“遵旨。”说罢, 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即齐刷刷放下。
杨歆见状, 亦令众人把刀剑收起。
我借着火光, 将四周的境况迅速查看, 并不见谢浚。
心中疑惑万分。
秦王是怎么来到了此处?我将皇帝和太后送去凉州的计划, 只向沈冲暗示过, 对惠风透露的时候, 也不过是让她去那邙阳乡寻找杨歆。而接到皇帝和太后之后,从雒阳去往凉州的路线, 是由公子来谋划的。他的幕府曾数次主事用兵, 对京畿的各处关隘和道路更为熟稔。秦王这么快在此处将我们截住, 定然不是谢浚那边发现异状再追索而来。
那么, 秦王何以早早埋伏在了此处……
这般想着, 我的心不禁吊起,只觉未知的压力远甚于眼前。
“臣在上谷郡为圣上设了行宫,特来迎驾。”只听秦王道,“事不宜迟,请圣上随臣等启程。”
“秦王拥兵至此,莫非意图挟持圣驾?”沈冲上前,将皇帝和太后护在身后,正色道,“圣上和太后有我等护卫,不必劳烦秦王。”
秦王看着沈冲,淡淡一笑。
“孤出身宗室,受封藩王,历经三朝,至今仍领征北将军。”他说,“若孤不曾记错,足下已无官职,论爵位,乃在孤之下。不知足下有何理据,以为孤不可护卫圣驾。”
我听得这话,心中动了动。
“圣驾在此,休得猖狂!”旁边的杨歆出来道,“我等奉圣谕,护卫圣驾往凉州,尔等还不速速退开!”
“小小关中都督府司马,竟敢在秦王面前无礼!”对面,裴焕即上前喝道,“秦王乃宗亲重臣,桓皙一个关中都督算得什么,安得阻拦!”
杨歆冷笑:“谁不知当今作乱天下的就是宗亲,桓都督再小,也轮不得你来指摘。”
裴焕怒起,用鞭子指着他,喝道:“安敢无理!”
“霓生,”正当杨歆与裴焕对骂之时,沈冲盯着前方,低声问我,“可有良策?”
我说:“无。”
沈冲的神色更是严峻。
我说:“不过有一事,表公子可注意到了?”
“何事?”沈冲问。
“杨司马先前说惠风就在这渡口,但至今为止,我并未见到她。”
沈冲愣了愣。
桓瓖插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惠风?”
话音未落,突然,河上亮起一片光照。
望去,只见离浮桥约摸半里之处,火把光闪动一片,是好些船朝这边驶来,粗略估算,大约十几艘。
而正当众人诧异,浮桥另一侧泊着的船也亮起火把光,大有两边夹击之势。
这显然是我们之变的人,只见杨歆镇定十足,令手下士卒拿起兵器,迎接援师。
而秦王堵在浮桥两头的人马则登时一片骚动,摆出防御的架势。我看去,只见秦王仍骑在马上观望,似稳若泰山,周围的士卒则将他团团围住,护在中央。
我睁大眼睛,待得那些船近前,只见当先一艘大船上,一个身影立在船头,高傲而熟悉。
“臣关中都督桓皙,闻知圣上临危,特来护驾!”
那声音清越而中气十足,传入耳中,只教我心神荡漾。
脑子里掠过无数小书中的段子,什么英雄千里救美人,圣人堕魔为妖姬之类的……心中飘飘然,我可真是个祸水。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包括我。
直到公子的脸在面前变得清晰,我才终于相信了这双眼睛所见。
“……真是他?”桓瓖瞪着船上,不可置信。
“霓生!公子!”这时,惠风从公子身边的人群里钻出来,扶着船舷高兴地朝我招手。
“霓生,”沈冲看向我,又惊又喜,“你果然料事如神!”
我讪讪地笑了笑。
其实这真不是我的安排。在我让黄遨带给公子的那封信之中,我将我的计谋告知公子,让他派一小队精兵来雒阳策应我,将皇帝和太后接走。另外的事,也不过提醒一句,说此事事关重大,最好布下两线,明暗掩护,以免途中变故无法应对。
我先前料到了公子布下了暗兵,但不曾想他竟亲自来了。
心砰砰地跳,又紧张又高兴。
高兴的是,我这许久牵肠挂肚,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就感到人生漫长,不想现在就见到了。
紧张的是,秦王手下藏着神箭手,心黑手狠,公子这般站在船头,要是被人放一箭可就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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