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生……”他说,声音里还带着方才残余的沙哑,道,“你睡吧。”
说罢,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低下头来。
跟方才不同,那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如露水落叶,温柔而平和。
我怔怔地看着他再度替我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再度将我注视片刻,吹灭了灯,朝外面走去。
这一夜,我做了很多梦。
梦得最多的,是公子。
时而,他带着我骑在马上,我抱着他的后腰,驰骋过无边无际的荒原。
时而,他在案前写字,我给他磨墨,可磨着磨着,我将墨丢下,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抱着公子,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时而,他在浴房中沐浴,而我坐在池沿上,与他一道溪水。公子背对着我立在水中,紧实的线条,从他的脖颈延伸而下,将我几乎血脉贲张……
但每一幕,他最终都只是吻吻我的额头,微笑着说,去睡吧,别着凉。
我愤慨不已,最后一场梦,是我回到海边的宅中,将那什么误人子弟的香闺十八术扔到火立烧了,以雪铩羽而归之耻。
这梦断断续续,颇折磨人。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太阳高挂,当我在迷糊中反应过来这是何处,随即坐起来,收拾一番之后,走出门去。
幸好公子没有走远,他就在堂上议事。
而当青玄和宅中的人看到我的时候,皆是一愣。
“你……”青玄指了指我的面上,“怎有块斑?”
我笑笑:“表兄可是糊涂了?这不是斑,乃是我的胎记。昨夜我带着草笠不好看清,不像你竟记性这般差。”
青玄目光一闪,即笑道:“哦,我的确忘了。”
他说话声音大,周围来往的仆人都朝我看来,满是好奇。
“青玄。”这时,一个大汉走过来,笑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看,看向青玄,“这就是你那表弟?”
青玄忙道:“正是,此乃我表弟阿生,昨日才到了邺城来。”说罢,又对我道,“阿生,这位是桓都督的侍卫长,裘保裘队长。”
我闻言,忙向裘保行礼,道:“在下阿生,见过裘队长!”
“甚队长不队长,免礼!”裘保笑得豪爽,却将我打量着,有些好奇,“小兄弟年纪几何?声音甚为细脆。”
我愕然。我说方才说话本已学着男子刻意放粗,没想到这裘保却是细心,竟窥出了些端倪。
“他今年才十七。”青玄替我道。
裘保颔首,未几,倏而用胳膊碰了碰青玄,神秘兮兮:“如此说来,你可须加把劲。”
“甚加把劲?”青玄讶然。
“你看你表弟那唇须,甚可比你浓密多了。”裘保压低声音,“岂不闻毛旺则阳壮,货大的男子才招妇人喜欢……”他说着,似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青玄:“……”
我:“……”
第157章 细作(上)
青玄毕竟脸皮薄, 被裘保两句话闹了个红脸。
我觉得着裘保当真有趣,正想再聊几句, 却被青玄扯着手拉走了。
公子正在都督府的前堂上处置庶务。我跟着青玄从堂后入内, 只听里面传出些说话声。待得入内, 只见下首坐着三人。其中一人, 看上去有些眼熟。过了会才想起来,这是昨夜在仓库里见过的那位文官。
青玄对这般场面亦是应对熟稔, 让我跟着他悄无声息地进去,侍立在公子身后。
公子正在翻看着文牍, 未几, 回过头来。
目光相对,他看到我的脸,愣了愣。
“都督。”青玄颇有做戏做到底的觉悟,笑嘻嘻道, “都督吩咐让阿生伺候,我便带阿生来熟悉熟悉。”
公子应了一声, 眼睛仍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少顷, 又转了回去。
他一边批阅着公文, 一边与幕僚说着话, 所议之事, 大多是运往东边的辎重转运。皇帝虽未能与黄遨一战, 但三万大军每日的吃喝拉撒都是消耗, 光靠地方仓储供给乃是远远不够。公子这官职,说是邺城都督,但其实叫后方总管更贴切。
朝廷为了支持皇帝亲征,其实也甚为费劲,最麻烦的就是钱粮。国库的忧患已经不是秘密,此番皇帝亲征所花费的钱粮,是令冀州、豫州、兖州的诸侯王供给的。其中,半数粮草须在邺城转运,由漕路送往前方。而公子这边做得最多的事,并非是忙碌的转运,而是派使者到各诸侯国去催粮。
公子做事甚是认真,每件事,都要细细问清,然后提笔在卷牍上批注。
那位文官叫俞峥,是公子幕府的长史。而另外两人,一个是司马杨歆,一个是主簿崔容。
我发现我果然是太久不曾伺候过人了。
虽然我喜欢陪在公子身旁,但因得昨夜睡得太晚,我站在旁边听着他和那些人议论着什么东西从哪里运到哪里之类的枯燥琐事,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感到昏昏欲睡。而青玄那个懒鬼,居然真的一点不见外,堂而皇之地让我好好待在这里伺候公子,自己跑了。
公子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仍然端坐如山,毫无疲倦之态。
没多久,他发现了我在打哈欠。
“今日便议到此处。”没多久,他对幕僚道,“方才议定之事,交与诸位。”
众人皆应下,纷纷从席上起身,向公子行礼之后,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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