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道:“夫人问的可不是你出身何处,你倒说说,你那夫家在何州何郡?”
我说:“阿媪问这么许多,莫非是要替官府做事?”
“你不说?”仆妇冷笑一声,“你不说便是心虚。倪氏,你并非寡妇,夫家仍在。你到这海盐县里,乃是另有隐情。”
我很是诧异。想来虞琇和这仆妇也是枕边小书看了不少,竟能拓展出这般思路。
“罢了。”许是看我一时没有说话,虞琇缓缓道,将仆妇的话打断。
“倪氏,”她正色道,“你这事,无论有何苦衷皆属作奸犯科,一旦官府知晓,乃是坐牢的大罪。”说着,她语声放缓,“不过我今日来此,亦不是为了为难于你。只要你答应我另一事,此事便你知我知,不出此门,如何?”
我问:“不知夫人要妾答应何事?”
虞琇道:“我那二弟年纪尚轻,许多事不过凭着一时兴趣,实教家中头疼。我听说他曾派媒人到这万安馆来登门说亲,简直胡闹。倪氏,你只要答应我不再与文长来往,你便仍可在这海盐县安然无事,继续开你的客舍。”
原来如此。
我心里好气又好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吓唬我一顿。虞琇不愧是生意人家出来的,无本买卖做起来倒是顺手。我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则躲。不过事已至此,她亲自上门来又是羞辱又是威胁,已经算是撕破了脸面,我若不如她所愿做个狐媚妖妇,岂不是亏了?
我看着虞琇,抿唇一笑。
“夫人所言句句在理,”我说,“不过妾也有些话,要与夫人说。”
“甚话?”
我没回答,却瞅了瞅那仆妇。
仆妇愣住。
“你且退下。”虞琇犹豫了一下,对她说。
仆妇只得应下,看我一眼,走了出去。
待得门关上,虞琇道:“现在可说了。”
我说:“妾亦明理之人,方才夫人所说的利害,妾亦是知晓。”
正当虞琇露出得色,我继续道:“夫人亲自登门,妾岂敢不愿。虞公为虞公子议的婚事,妾也听说了,陆氏那般良配,错过确实可惜。只是妾近来这馆中着实艰难,欠下十金巨债。夫人若可为妾解难,妾不但与虞公子一刀了断,还可教虞公子答应婚事,绝无反悔。”
虞琇:“……”
她是个久居深闺的妇人,想来不曾被什么人勒索过,终究沉不住气。
“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妇!”她气愤又震惊,脸色发白。
我不以为然,眨眨眼:“夫人不愿?”
“痴心妄想!”虞琇断然道。
“可虞公子非妾不娶,如何是好?”我眨眨眼,“虞公子的脾性,夫人不是不知。就算夫人将妾送了官,虞公子一旦知道真相,迁怒夫人,只怕那婚事便再不得提。虞公子待妾情深义重,曾与妾指天立誓,若有变心,天打雷劈。这海盐县城中,亦只有妾能说动虞公子。”
虞琇冷哼:“你以为我会信?”
“哦?”我不紧不慢道,“夫人若不信,今日来万安馆做甚?”
虞琇:“……”
她的神色并无变化,不过她那紧攥着便面把柄的手指则暴露了她的心绪。
这城中的事,没有什么瞒得过万安馆的茶客。
虞氏和陆氏的婚事,是虞琇保的媒。在陆氏那样的高门面前,虞氏并非什么排的上号的门第,虞琇当年能嫁给陆氏,乃是虞善费了好大的劲才促成的。此番也一样,陆氏能看上虞氏,除了陆融想把手伸到这边之外,还多亏了虞琇大力促成。如今两边皆对此寄予厚望,一旦婚事告吹,虞琇不仅脸面丢大,还会被夫家那边埋怨,对于一个一心想增光添彩的人来说,好事变坏事,无异于杀人放火。
所以,她就算再看不上,如今也急着亲自登门来见我。
“你不怕我将这话告诉文长?”她低低道,似乎咬着牙。
我说:“夫人可但说无妨。不过夫人须知晓,就算妾嫁不成虞公子,他亦不会去娶陆氏。夫人此举,乃是断了后路。”
虞琇盯着我,没再开口。
正当无话,这时,门忽而打开,虞衍匆匆走了进来:“倪夫人!”
看到他,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昨夜虞衍离开之后,我曾告诉阿香,往后若有虞氏的人上门找麻烦,她便去把虞衍找来。阿香干过一次这样的事之后,果然熟稔,虞衍来得很是时候。
不过他来了,这消遣便结束了。
“虞公子。”我起身,仪态万方地一礼。
虞衍随即看向虞琇,神色不定。
“长姊来此做甚?”他问。
虞琇瞥了瞥我,我神色自若。
“自是听闻这馆中的茶好,过路时顺道来品一品。”虞琇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却看着他,“文长又来此做甚?”
虞衍看我一眼,语气平缓下来:“自也是来尝一尝新茶。”
我微笑,正当要吩咐小莺再去烹茶,却发现她不在门外。
没多久,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看去,却是小莺。
“夫人。”她喘着气,结结巴巴,却不似是被众人的阵仗吓到,神色有些激动,指了指外面,“县长……县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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