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此事之后,司盐校尉还住在聚贤居么?”
“他来到海盐的第二日就不住了。”小莺道,“虞善对司盐校尉也甚是殷勤,将自家宅院腾了出来。虞氏也算得士人之家,又是本地大族,司盐校尉便过去了。”
我想了想,又问:“而后呢?侯钜出事,司盐校尉也仍住在虞氏宅中?”
小莺有些讶色,道:“虞氏的屋宅那般好,为何不住?”
我觉得此事当真有趣,若论勾结,谁人能比虞氏勾结更大。可见沈钦到底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还不止如此。”小莺继续道,“那杨申不是包了所有船户的寒食?侯钜倒台之后,那些船户也跟着翻了脸,都不跟聚贤居买。杨申为此辛苦做了许多的吃食出来,竟大多卖不去,过了寒食便只好白白丢了。”
“有这样的事?”我问,“那船户跟谁买?”
“自是跟万安馆。”小莺得意地说,“他们又不是傻子,夫人卖得那般便宜,不来万安馆来买却到何处去买?且郭老大倒是守诺,虽然人不见了,订的货却仍每日送来,光是鱼糕就卖出了上千斤!馆中的吃食,在寒食节前就全卖光了。”
我“哦”一声,心中有些隐痛。
所谓世事难全,我若早知道自己会在寒食前扳倒侯钜,便不会去做那什么打折的傻事。反正那些船户往年大多也是来万安馆买,只要聚贤居没了后台,我犯不着这般自损斗法。
“听说杨申为了讨好司盐校尉,他住进去那日,特地将宾客都清走,损失了不少钱。他款待得甚为周道,司盐校尉手下,就算是个小卒也得了他几斤酒。这般算起来,啧啧……”小莺幸灾乐祸,“只怕他要好几年睡不着觉。”
我点头,心中仍想着我那些损失的钱财,惆怅无比。
小莺道:“寒食节那日,我和阿香去江边踏青,夫人猜我等看到了谁?”
我兴致缺缺:“谁?”
“司盐校尉!”小莺道,“虞氏对司盐校尉一行招待得可殷勤了,虞善将最好的船都驶了出来,排了半边江面!我等昨日在边上,看到虞公子和虞氏的女眷都在。”说着,她迫不及待,“不过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些。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些客商在堂上闲聊时,有人说司盐校尉甚是俊俏么?”
我眉头抬了抬:“哦?”
小莺笑嘻嘻:“我等可都是看到了,不过那不是司盐校尉,而是护送司盐校尉的什么将军,二十出头的模样。”
我瞥着他:“哦?他果真俊俏么?”
“当然俊俏了!”小莺道,“夫人不知,他露面之时,整个江面都如同安静了一般。我等平日里都说虞公子生得好,可那日看了那个将军,才知道什么叫生得好。他那日穿着一身袍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衣料,风吹着飘飘的,腰上挎着一柄长剑。他登舟之时,见我等在一旁张望,转过头来,笑了笑……”
她回忆着,一脸陶醉,双手捧心。
我:“……”
桓瓖那浮浪货。我心想。
在雒阳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每逢出门,必定打扮得好似求偶的雀鸟一般,引人注目,以备拈花惹草之需。
就算来到海盐,他也仍旧本性不改。
“可惜夫人那时不在。”小莺为我遗憾道,“要是夫人也能看到就好了,定然也如我一般想法。”
我笑笑:“那可未必。”
小莺还要再说,我打断道:“你方才说虞氏的船占了半个江面?他们派出那么多船做甚,莫非司盐校尉带来的军士都请上去了?”
“不是。”小莺道,“那日除了司盐校尉,还有陆氏的人也去了。”
“陆氏?”我讶然,“是来走亲戚?”
“说是这么说,虞公子的母亲吴夫人跟陆氏主公的外甥女。”小莺道,“不过我听说他们此番来,是因为虞善要跟陆氏的闺秀议亲。”说着,她颇有些感慨,“夫人不答应虞公子也好,连阿香都说那虞善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是打定了心思。”
我听着这话,心中安定下来。先前还发愁虞衍不懂事,会给我再添些麻烦,如今看来尘埃落定,似乎不必再担心了。
第133章 联姻(上)
我回到万安馆之后, 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
每日,我睡到天色大亮才醒, 慢吞吞地洗漱用早膳,而后, 到堂上去,一边算账一边听老金说书, 或者听宾客们东拉西扯的闲话。到了午时,我又用点膳,而后去小憩。待得午后醒来,我便烹烹茶看看书, 而后再去一趟堂上。磨磨蹭蹭到了夜里, 整日大约就算结束。入睡之前, 我照例会忍不住拿出公子的那些书法来观赏观赏,肖想一下他此时在做些什么事,而后, 带着这点念想入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食过后, 海盐县城的商贩日渐频密,我也跟着忙碌起来。万安馆中时常人手不够,我便也只好放下手上的那些闲事,到各处去帮忙。
万安馆之外, 海盐县城中的事态亦很快安顿下来。侯钜被捕之后留下的空缺, 乃是众所周知的油水肥厚, 故而很快就有人补上了。新县长姓柏, 据说是朝廷直接委任的,与扬州的各大门第和京中有些关系。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地去查了他的来历,原是个士人出身的小吏,后因为取了乡中大户出身的妻子,一时间有了钻营资本,凭着各处的关系,终于得了这么个位子。此人显然十分识时务,来到海盐后,他做的就与虞善和虞衍结交。而后,他发布告示,说朝廷一意整顿盐政,任何人等,一经发现倒卖私盐,必坐以重罪云云。
私盐贩子们都是市面见多的,见柏县长如此声势,自然要避其锋芒观望观望。一时间,海盐县城的私盐生意竟似绝迹了一般。
郭老大是个颇有手腕的人,柏县长才来不久,他就打通了县府的关系,一家人光明正大地回来了。只不过就连他们,也暂时不做私盐,每日就四处卖卖鱼,仿若良民。
他们回来的那日,郭维就来找到了我,说要结清寒时节的鱼获钱。我当即跟他对账,算数的时候,郭维在一旁看着我,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老三有话说?”我问。
郭维仍双手抱着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我在想一事。上回夫人说闲暇便要教我生意之事,也不知何时才教?”
我知道他是个没脸没皮的,面不改色。
“我说过了,老三自己就精通生意,何须我教。”我说。
郭维不以为然:“我那点本事,与夫人比起来。提也不值一提。”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有理会,继续算账。
郭维却似乎不想放过我,凑近前来,低声道:“夫人交与我等的那柄刀,是从何得到?”
我看他一眼:“老三莫非后悔了?”
“不过问问。”郭维道,“我向来有事必当,何曾后悔过。不过我一向不做不明不白之事。自然要问问夫人。”
“自是捡来的。”我将账册翻一页,不紧不慢道,“见老三用的上,自当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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