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闭着门窗,室内光照昏暗,不过我仍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太子妃和皇太孙。
二人立在屋子里,如我先前交代,身上都穿着寻常衣物,没有配饰,看上去与市井中常见的平民母子无异。
沈冲和公子上前行礼,太子妃忙将二人虚扶一把:“冼马与侍郎皆我母子恩人,妾断不敢受。”说罢,接着又问,“可是现在便出城去?”
“正是。”沈冲道,“我与侍郎来到,便是要与太子妃等商议出城之事。”说罢,他将我方才说的方法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和范景道皆露出惊诧之色。
“由她送太子妃与皇太孙出城?”范景道皱眉,即刻道,“此事重大,怎可如此随意?”
“正是因此事重大,才不可引人注目。”公子道,“少傅为官多年,在雒阳有许多故人。城门值守的将官亦有出身世家之恩,由少傅扮作车夫,难保不会被认出。在下与逸之亦然,太子妃和皇太孙若随我等一道上路,难保被人留意。”
范景道没有言语,仍犹疑不定。
太子妃看着我,却道:“妾以为可行,便如冼马之言。”
范景道讶然,道:“太子妃,这……”
“少傅,”太子妃正色道,“妾与皇太孙可安然至此,皆冼马、侍郎及这位侍婢之力,冼马既这般提议,便是有所把握,我等可放心从之。”
范景道听得此言,虽仍不放心,少顷,还是点了点头。
“你姓甚名谁?”他看向我,问道。
我答道:“奴婢云霓生,是桓公子身边侍婢。”
范景道严肃道:“你一人可行么?须说实话,若觉有无十分把握,我可须得派人手暗中护卫。”
我摇头:“不必,为免日后横生枝节,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公子似想到什么,向范景道问道:“不知少傅在乡间的那田宅之中,可有仆人?”
“有一名老仆。”范景道说道,“此事可放心,那老仆是个哑巴,且跟随我多年,不会泄露机要。”
众人颔首。
事情议定,众人也不再耽搁。范景道昨日用来接太子妃和皇太孙的马车就停在院子里,沈冲和公子帮着他,将马车套好,让皇太孙和太子妃登上,我则坐到前面拿起鞭子,充作车夫。
“你真会驾车?”公子走到我面前,似仍有些不放心,低低问道。
我眨眨眼:“公子且看不就知晓了。”说罢,转向沈冲和范景道,“我等先一步离去,那见面之处,诸位莫忘了。”
沈冲颔首:“我等自是记得,你一路小心。”
我再看向公子,笑了笑,不再多言语,扬鞭响了一下。马儿拉着车,在道路上辚辚走了起来。
雒阳的街道,热闹得很早。城门刚刚开启,街市上就已经人来人往,初现繁华。这是我十分喜欢雒阳的地方,相比起钟离县城甚至寿春、颍川那些街市而言,它每天都像过节一样,走在路上,能看到许多别处看不到的新奇之物。
不过今日,就算是心中无鬼,走在雒阳的街上,也不难察觉出气氛的异样。
走过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时,因得行人拥堵,我不得不慢下来,听到了好些路人交谈的话语,“慎思宫”“太子妃”“皇太孙”“烧死”之类的字眼总是不绝于耳,有时还会听到有人提起皇后。而就算是最无所事事的闲人,亦不再像平日那样一副事不关己蜚短流长的神色,聚首交谈时,或多或少地带着疑虑。
“避开避开!”
突然,身后一阵粗声粗气的大喝,人群跟着起了骚动。
望去,却见不知是哪家的豪奴,一副气势汹汹的阵仗,佩刀执棒,正押送着长长的一队车马。
两旁的行人纷纷躲开,有些避让不及,竟被推倒,即刻响起一片咒骂的声音。
但那队豪奴全然无所在意,凶神恶煞,我忙也下车来,牵着马车走到路边去,不与他们争道,以免生是非。
“霓生,”太子妃的声音从车帏里低低传来,有些不安,“出了何事?”
我说:“无事,夫人安心。”
说罢,再看向那队豪奴押送的车驾,竟有二三十之多,在街道上排作长蛇一般,招摇过市。
“这是哪家的家奴?好生跋扈!”身后,有人愤愤不平。
“如今能在雒阳横行的还有哪家。”旁人答道,“自是姓庞的,看这气势,当是庞逢。”
“庞逢?啧啧,也不知这是去何处?这般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
“皇家如今怎可与庞逢比,你不知昨夜慎思宫出了大事……”
我没有等他们说完,看那队人马过去了,牵着马车回到大路上,继续前行。
清早,入城出城的人都不少,各处城门都很是热闹。为了避免麻烦,我特地挑了一处平日人不多的城门,不料,这里亦聚集了许多人,在前方堵得水泄不通。
而那队庞逢家的豪奴似乎并不在堵塞之列,我站在马车上眺望,只见他们仍然开着道,没多久,便往城外去了。
“敢问公台,这城门今日怎如此热闹,人人堵在了此处?”我向旁边一个看上去要出城的中年人问道。
那中年人亦一脸迷惑,道:“我也不知,昨日还不是这样。”
“还能为何。”旁边一个老者摇头道,“我看,八成是因为慎思宫之事。”
“慎思宫?”中年人问,“你是说昨夜那场大火?”
“正是,听说廷尉疑是有人纵火,正四处搜捕可疑之人。”
“搜?如何搜?”
“那我可不知了……”
我一边听着他们议论,一边牵着马车,跟着周围人等候出城的人往前挪动步子。如那老者所言,看那些卫士服色,除了京兆府,还有廷尉署的人。我张望了好一会,继而又发现,他们倒不是人人都查,男子老人儿童皆放过,却对年轻的女子甚为留意,有些人的手中,似乎还拿着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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