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摇头,道:“遮胡关易守难攻,只消将关城占据,便是断了大军后路。若不曾发现地道,叛军夺城守城,三千人足矣。秃发磐要对付大军,必不会分兵过多。”
“元初计策甚好,果然奏效!”桓瓖笑道,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霓生,此番你乃是首功,回头莫忘了向逸之领赏!”
我笑笑,看向沈冲,却见他已经朝别处走开。
再看向公子,只见没说话,盯着不远处。循着望去,军士正在清扫战场,火光中,横七竖八的尸首更显狰狞,一具一具堆在大车上,如小山一般。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公子转过头,若无其事。
军士们抓获了一些俘虏,审问过后,果然如公子所言。秃发磐领着两万兵马,依托石燕城,已布下大阵等待荀尚。攻打之机就在今夜,只待寅时一到,秃发磐即刻趁夜围攻荀尚。
“两万兵马。”沈冲道,“秃发磐好生大胆,就算他势均力敌,两万便想围歼?”
“此地狭长,秃发磐趁夜偷袭,一旦引至混乱,则可分割围歼。”公子道,“且若遮胡关得手,将军突围回撤,便又要落入伏兵之手。”
“须火速将此事报知将军。”沈冲道。
公子正要开口,一阵风夹着远处的焦糊味刮来,他突然面色变了变,走到边上,呕吐起来。
我一惊,忙走过去将他扶住:“公子如何?”
公子说不出话,只吐得又凶了些。
“不必担忧。”桓瓖在一旁悠然道,“死人再看多些,他自会痊愈。”说罢,他看向沈冲,道,“你方才吐了多少?”
沈冲未理会,只令人取来纸笔,要给荀尚写信。
“不可……”公子煞白着脸,喘口气,回头对沈冲道,“石燕城距此不过三十余里,快马也须一个时辰。且方才火光冲天,只怕秃发磐已有所惊动,为防将军察觉,提前动手。”
沈冲一愣:“你的意思……”
公子将擦嘴的巾帕扔掉,目光灼灼:“留二百军士守城,其余人等,随我去寻秃发磐。”
众人皆惊。
我更是不出话来。
我费心至此,立功什么的倒是其次,首要之重乃是保住我等几个的性命。所以,帮助公子收住遮胡关,我以为便可万事大吉。至于荀尚那边如何,我并无所谓。反正秃发磐设下的死局已破,就算他仍要去攻打荀尚,只要荀尚不是太蠢,断不会全军覆没。而不管他是胜是负,公子都已立了大功,高枕无忧。
没想到,公子比我胃口更大。竟真的想去效仿霍骠姚。
“公子切不可去!”我急道。
公子道:“为何?”
我说:“公子从未去过战场。”
公子不以为然:“霍骠姚初次击匈奴时,也未上过战场。”
我反驳:“那是霍骠姚,万一公子……”
公子打断道:“你与军士卜问凶吉时,曾说其象乃应在主将,逆则为祸,顺则为福。霓生,你卜的卦,也不作数么?”
我哑口无言。
他居然还去打听了我说过什么鬼话,实教人气结。
*****
遮胡关内的全胜,令军士杀红了眼,群情振奋。
公子号令下去,竟是响应踊跃,不久,即有千余军士,公子让人丛中筛选,挑了八百人。
当然,这也有我算卦的功劳,实教人心中不快。
唐安亦在出征军士之中,他看到我,凑过来笑嘻嘻问道:“霓生,他们都让我来问问,你说的那顺则为福,功利加身,可就是应在今夜?”
我说:“此乃天机,说破不灵。”
唐安忙打一下嘴,念道:“尊神莫怪尊神莫怪。”说罢,赔笑走开。
我本以为以沈冲性情沉稳些,必也跟我一样主张据守不出,没想到,他也主张去偷袭秃发磐。
“元初所言有理。”沈冲道,“秃发磐一路设下这般圈套,必是以为遮胡关十拿九稳。我等趁夜突袭,必可攻其不备。”
我说:“可我等才八百人,鲜卑人两万众,何以得胜?”
“八百?”这时,公子忽而道,“谁说我等只有八百?”
他目光灼灼,踌躇满志。我看着他,愣了愣。
公子和沈冲最终没有听我的。
商议之后,三人决定留下桓瓖守城,公子与沈冲率兵偷袭。
一个人都没杀过的贵公子,一个国子学助教,要去偷袭一个身经百战的首领,我觉得他们是中了邪。但经过方才的守城之战,包括沈冲在内,所有人都如赌场里的疯子一般,两眼放光,拦也拦不住。
本地军士中,不乏会说鲜卑语的边民,也有熟知石燕城地界的向导。将官从鲜卑俘虏口中问出了秃发磐所在。石燕城乃是诱饵,他不在城中,而是亲自领兵,隐匿在石燕海附近的苇海里。
“霓生,你见过战场么?”准备出发时,公子突然问我。
我说:“公子何有此问?”
公子道:“方才城下那般杀戮场面,你似不曾怕过。”
我笑笑:“公子也在此,我有甚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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