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静忍不住搁下筷子:“你慢慢吃吧。”
“先生不吃了?”
“饱了。”沈静起身,“我回房看会书去。你早歇着就是,不用等我。”
小孟捧着饭碗追到门口:“先生悠着点。可别像昨晚似的后半夜才睡,身体吃不消的。”
昨晚沈静回府已经子时,本以为他收拾收拾就睡了,谁知他窝在房中又看书到后半夜。小孟起夜时见他房中灯亮着,本以为是忘了吹灭蜡烛,凑近一看才发现沈静竟还在看书。
沈静漫应了声便回到房中,一坐便坐了接近两个时辰。待看书看得两眼昏花,才想着放下书,站起身来到院子里走一走。
谁知一推开门,便看见正屋的廊下,赵衡和卫铮正借着檐下的灯笼在下棋。
他吃了一惊,忙上前行礼:“殿下。”
说完便转身责备小孟:“殿下到了,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
赵衡看见他,丢下手里棋子便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才刚刚到。宫宴散了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你的新院子,顺便认认门。也没什么急事,小孟说你在看书,便没有叫他打扰你。”
赵衡轻易不着正装,沈静见他身上还穿着朱红的袍服,系着玉带,便知道是刚从宫里出来;又闻着淡淡酒气,便知道是喝了酒了,便往厨房去:“我去沏茶。”
小孟忙指指棋盘桌子旁边的茶壶:“先生,我沏了茶的。”
沈静闻言顿住脚步,看着那茶碗里没怎么动的龙井,看看赵衡,欲言又止。
赵衡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刚才喝了些酒。换味道清淡的来吧。”
沈静这才捧起地上的茶壶:“那就换白菊吧。”
顷刻便泡了金黄的杭白菊花来,为赵衡换了杯中的茶水。赵衡捧着温热的菊花茶,一边玩着棋子,一边似不经意的问道:“怎么这么用功的读起书来了。”
说着,似笑非笑抬头看着沈静:“难道要考状元?”
这话问的正好,简直是省了沈静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去跟他说自己想要下场应试的事情,便索性向赵衡行了一礼:“我确有此意。只是……正不知道怎么跟殿下说。”
赵衡听了,将茶碗放下,顺手又拈起一枚棋子拈着,在指间转来转去,笑道:“腿长在你身上。想要干什么,孤还能拦着你不成?要考便考吧。”
说着回头看看卫铮:“外头的马车,可有人照看?”
卫铮领悟,随即便行礼往外去:“属下这就去看看。”
走到门口,回头向着小孟招手:“小孟公子,麻烦你过来帮个忙。这里的胡同我不熟悉。”
小孟没什么心机的“哎”了一声,便颠颠的跑过去了。
沈静的心却提了起来。
这分明是有意支开旁人,要单独跟自己说话了。
赵衡却似分外悠闲,看着小孟跑开的背影,不紧不慢说道:“这孩子倒是伶俐,就是眼色还欠缺些,看来在丁宝那里还没有调\\教出来。他日你若真要入朝为官,还留他在身边,就送到小有身边,再跟着学一阵子。有个得力的人在身边,你也算有个助力。”
这话半真半假,沈静听了,也只好低声道谢:“多谢殿下。”
赵衡却转过眼来看着他,仍旧是要笑非笑的神情:“谢我什么?不若便以身相许吧。”
“……”
“说笑的,你不用怕。看情形,你为这应试着实下了功夫了。”赵衡站起身,背着一只手踱了两步,站到沈静跟前,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庭前刚种下的夜来香,“从前孤便说过,你若要考科举,绝不会拦着你。不过。”
他回头看看沈静,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这件事,孤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地考虑考虑。”
“……我已想好了。”
赵衡抬了抬手:“你不必急着回答,先听孤说完。于公,此刻朝中人事纷乱,大局尚未明朗。你此时入朝,难免受到波及。何况你在孤身边待过这么些时日,朝中谁不知道你是孤的人?就差在身上明晃晃盖个‘豫王府’的印儿了。更容易引得一起小人的攻讦。”
“于私。”赵衡转过身,面对着沈静,“你该知道孤从不结交朝臣的规矩。孤的私心……并不想叫你入朝为官。”
“……”
“孤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想借此事,与我划下一道楚河汉界。可是孤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再想一想。”赵衡说着,又走近了一步,垂眼看着沈静,轻声道,“沈静,孤并非那等轻薄的人。将这番心意说出口之前,也是费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思量。”
沈静默然。
他知道对赵衡这样的身份而言,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十分的屈尊降贵了。
……更遑论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里头闪动的,是切切的情意,也是无言的期待。沈静从来不算是笨人,他看的再清楚明白不过。
可是看的再清楚,也只能假作不知,垂眼轻声回道:“殿下,我已经……清清楚楚的想好了。”
院子里沉默了许久。
久到沈静的心里,都开始涌上些微的……后悔。
直到小孟笑嘻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门口有石子,卫大哥看着路。”
院子里的静默瞬间被打破,卫铮与小孟进来,沈静才忽然想起来,问卫铮道:“小有怎么没一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