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才发现里头还坐着一位先生,相貌斯文儒雅,穿着寻常布袍,正凑在火盆子上烤两只兔腿,见二人进来忙站起身来,略打量二人之后,便先向着赵衡行礼:“见过豫王殿下。”
“周先生客气。”赵衡浅浅回了个礼,“今日出来,不论长幼尊卑。万勿多礼。”
说完一边向对方介绍了沈静,一边又向沈静介绍道:“周佐君先生。原来曾为国子监司业。”
“如今已是无官一身轻了。”周佐君笑着,将两只兔腿分别递给赵衡和沈静,“一路上山来早饿了吧。尝尝这肉怎么样。”
话音刚落,便见安顺郡王进来,身后一名小厮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米粥搁在桌上,行礼之后出去了。
四人便围着炉火,一边喝粥,一边烤肉。不知是饿得,还是这位周佐君先生确实手艺了得,肉的味道和粥的味道都是极美,连沈静向来觉得自己不重口腹之欲,也吃了不少。
吃过午饭,小厮便带赵衡与沈静分别去了东厢两间屋子,各自安歇。沈静进了屋子便觉得暖煦煦的,却没见到火盆,便问小厮道:“这里如何取暖,怎么这样暖和?是火炕吗?”
小厮恭敬解释道:“后院有温泉,当初建造房屋时,在地基之中修建了水渠,冬天打开水闸,泉水便流到屋子里,用以取暖。因此屋子里暖而不燥,比火炕或者地龙都要舒服不少。”
沈静闻言不由得啧啧称奇,心想这地方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转而又想也不仅如此,这座山,这山上回廊,这处院子,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才修建的如此精妙舒适。
他盖着披风,斜倚在榻上,本想眯眼小睡片刻。可是大约上午爬山太累的缘故,一阖眼便沉沉睡了过去,等他昏昏然睁眼醒过来,房中光线已是一片昏暗。
沈静定了定神,连忙起身往外走去。向小厮打听了赵衡所在,然后顺着连廊到了正房耳屋,果然见赵衡正在与安顺郡王下棋。
赵衡见他进来,也不多言,便又低头沉思棋路。沈静见状,只好悄悄又折回西厢自己的屋子。
坐了会儿,实在无聊,便披上了袍子出来院子。
在院门略站了站,望着西边红日将沉,暮云合璧,不由心旷神怡。片刻,听到悠悠笛声从远处传来,沈静细听了会儿,顺着台阶往下,果然见一处亭子里,周佐君正坐在栏杆上吹笛。
笛声悠扬婉转,与远处归鸟鸣声相互应和。沈静静静听着,一曲终了,只觉得余音仍在耳旁萦绕,忍不住鼓掌上前:“周先生曲艺高妙。”
周佐君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曲未必高,和确是寡。往日都是吹给鸟兽听,难得今天有知音解意。”
沈静问道:“先生一直住在在山上的院子里?”
周佐君点头:“自从辞了公务至今,在此间住了也有四五年了。”
沈静不由得羡慕道:“这里也算是洞天福地了。又十分清幽自然。真是归隐的好去处。”
“地方确实不差,修建的也很精致。”周佐君笑道,“不过乍住一阵还好,若久了就难免有些无聊了。山中无日月,也没什么人可以聊天,无聊的时候我便吹笛子解闷,所以这吹笛的技艺才熟能生巧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一起回到了院子。恰好赵衡与安顺郡王棋局终了,小厮端来简素的晚饭,几人吃了,各自安歇。
次日一早,赵衡与沈静便辞别了安顺郡王与周佐君,又顺着山路下了山来。
到了山脚已近中午,幸好卫铮已驾了马车来接。上了马车,沈静已累的不行,靠在座位上歇着。
一路无话的赵衡,此时捧着茶抬眼问他:“这园子可还行?”
“好极,妙极。”沈静赞道,想了想又道,“能建起这样的园子,这位周先生是个难得的真风雅之人。”
赵衡道:“这山和园子,都是安顺郡王的。”
沈静愣了愣:“哦。可是周先生说,已在此居住四五年——”
隐约之间,他忽然领悟到了什么。
回想昨天所见安顺郡王与周佐君眼神举止动作,两人之间熟稔默契。当时沈静并未多想,只觉得两人大约是好友,可是细细一思量——
赵衡吹了吹茶碗,似不经意道:“王叔与周佐君,往来已十年有余了。”
沈静默然。
他心中悄悄绷起一根细细的弦。
就在此时,马车停住。赵衡放下茶碗,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即便见卫铮来到车前,隔着帘子低声道:“前头有明德公府中家眷出行,马车随从甚多,将路挡住了。”
赵衡闻言,顿了顿道:“等等吧。”
“是。”卫铮领命出去。
正午时分,虽然雪后天冷,外头行人依然熙攘,时断时续能听到远处车轮滚滚与行人的声音。
可是马车里却是一片安静。
沉默中,赵衡轻声问道:“安顺郡王与周佐君之间……沈静,你如何看?”
第52章曹丰设宴
马车又缓缓走起来。
隆隆的车轮声中,沈静缓缓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赵衡却很坚持:“孤只问你如何看。”
沈静从容道:“殿下若问我,那我就说几句真心话。若将人这一生比作行路,那么……这就是一条人生的岔路,小路,尤为崎岖坎坷难行。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深渊,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