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回府里来的路上,”小有喜滋滋道,“殿下不知怎么的,忽然命我去选一位柔和安静,知书达理的,安排到他房里伺候日常起居。”
“……”
“殿下房里有了人,以后我就不必时常晚上也要留下听候差遣了。可以时常的回来,跟你围着炉子偷偷喝个小酒。”小有笑眯眯说着,跟沈静碰了一杯,“其实这也不是首要。最要紧的,是殿下终于想通了。房里有了美人,估计离娶妃也不远了。殿下终于不用一天天的过这孤家寡人的日子了。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
小有放下酒杯,皱着眉头费力寻思着:“……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啊。圣上体恤殿下辛劳,都没逼他去相看那些郡主小姐。怎么正好好地,殿下自己就忽然想通了呢?”
第48章赠送扇坠
十一月初,严冬将至。朝廷与鞑靼达成协议,朝廷向鞑靼提供米五千石,牛羊一千头,棉花一千石,绸缎三千匹,作为交换,鞑靼向朝廷进攻良马一千匹;同时在甘肃玉门关开放互市交易。
就这样,朝廷用粮食布帛换来了这个冬天暂时的和平;朝堂上种种争论不休,也暂且告一段落。
然而民间却有人开始痛斥皇帝软弱无能,朝廷只会挥霍百姓血汗,苟且偷安。
正是休沐之日,赵衡这几日略有了些空闲,忽然来了兴致,提起要出来走走。沈静便与小有、卫铮陪着出来了。
此时他们正与赵衡坐在一间茶馆的雅间里,听到外头有人开始议论朝廷与鞑靼议和之事时,沈静不由得去看赵衡,却见他一边喝着茶,一边面不改色的听着身后种种议论,目光从容看着半敞着的窗外。
十一月初,天气已经很冷了,路上行人都已穿上了棉衣,来回步履匆匆。
耳听着外头议论声越来越高,赵衡眉头微蹙,沈静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向赵衡行礼:“殿下,请许我出去说两句话。”
赵衡点头。
沈静便开门走出雅间。
少倾,便听到他和煦含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方才听到几位仁兄讨论议和之事,在下倒有些不同的见解,忍不住想请几位指点一二……”
“……朝廷与鞑靼开战,所费亦是不赀……秋上为平定汉王叛乱,已经用兵,如今若再动干戈……”
“平定汉王之乱,朝廷多方周密布局,才将汉王之乱锁在山东境内,避免殃及百姓……”
“……几位仁兄说的很是。不过皇上的心思,咱们未必猜的着,焉知朝廷不是想以区区货财,换取一年的休养生意,待到来年再一雪前耻?谋定而后动,说不定也是良策……”
沈静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外头传来。赵衡手抚着茶碗,垂眼仔细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沈静才搓着手推门进来。
小有将一碗热茶递给他,笑道:“你好口才。这几个书生,一听就是所谓怀才不遇,满腹牢骚无处诉说的,你也能有条有理将他们说服。”
“不瞒你说,”沈静笑着捧过茶碗,“如果放在一年之前,只怕我也是同他们一样的想法。朝廷只要议和,便觉得是朝廷软弱,官员无能。可是一年来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我才知道,打仗与不打仗,可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
说罢叹道:“稍动干戈,便是万千人命,万千白银。后头的伤病抚恤,城池重建,所费更是不计其数。哪里像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动动嘴说句话这么简单了?可是他们却未必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未必去细想。”
赵衡听着,端着茶碗低头微笑道:“妙安如今已有为将为相之胸怀了。”
沈静听了尴尬笑道:“我班门弄斧了。人常说‘书生误国’,我从前还不觉得。这些年轻人,个个年轻气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若放任他们空谈,只怕会成为一股潮流。然而毕竟是读过书的,鞭辟入里,稍加引导,他们便能听得进去,理解朝廷良苦用心。我只是觉得殿下……朝廷既然废了这么大力气与鞑靼周旋,为百姓谋福,便得让他们知道。如此才能为圣上赢得威望和人心。”
赵衡闻言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
几人又就着朝廷局势略议论了几句,见外头风渐渐小了,赵衡放下手中茶碗:“风小了些,出去走走吧。”
几人各自披着大衣裳,出来茶馆。
冬日阳光疏离冷静,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斑驳明亮。时序已入冬,街上行人不像天暖时候热闹,然而往来不息,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们从茶馆出来,顺着街道,便又往隔壁书市而去。书市上聚集的多是年轻人和书生,赵衡站在书市一家铺子门口,又听了一番书生们对国事的议论。
连着转了几家铺子,沈静便领悟道,赵衡出来走走,也并非毫无章法的乱走,其实是一边溜达着,顺便就将街头巷尾民声民意,都听到了耳朵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在心里感叹:这么一位端庄内敛、心系社稷的王爷,也不知道从前在外头听到的有关赵衡那些暴虐奢华、恣意妄为的传闻,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由此足以可见,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在书市又转了会儿,几个人顺着长街直走过去,便见到了几家文玩珠宝铺子的招牌。本以为赵衡不会感兴趣,谁知走着走着,他偏偏在一家玉器行门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看招牌,提着披风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