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盐引的奏报终于完成,沈静誊抄好了,同各处密报一起给了赵衡。赵衡阅后,对盐引奏报很是满意,随即便命报往京城,再拿过密报扫了一眼:“汉王叔对戴大人如此恨之入骨。你知道为何?”
沈静道:“不知道。”
“当年皇祖不喜欢父皇,想立汉王叔为储君,曾征求戴仑大人的意见。”赵衡笑道,“戴仑直言不讳道,汉王叔穷兵好武,粗鲁不文,上位为君,恐非天下之福。皇祖因此,改立了父皇为储君。”
“戴大人慧眼识真龙。”
“真龙?”赵衡笑了笑,将手里密报仍到桌上,站起身来,“你也觉得先皇仁慈宽厚是好事?”
沈静迟疑了下:“先皇在位时,曾数次大赦天下,减免百姓赋税。在朝中广开言路,令百官敢言事,上下莫不称赞。”
“我不知道天下人觉得他好不好。”赵衡站在窗下,望着外头,表情难以分辨,“我只知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
“妙安,你知道为何做寿辰,孤不吃长寿面吗?”
沈静愣了愣:“听小有管家说,殿下不爱吃面。”
赵衡转过身来,笑了笑:“不爱吃也有不爱吃的缘由。孤八岁那年过生日,父皇赐下一碗长寿面。孤因为当时对父皇有所不满,所以不想吃。皇兄当时还未开府,同我一起住在母后宫中,因为怕贻人口舌,所以将那碗面替我吃了。
沈静默默听着。
赵衡目光沉沉:“结果吃了面以后他便中了毒,上吐下泻几天。后来虽勉强解了,但从那以后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
“这未必就是先皇——”
赵衡嗤笑一声:“当然不是他。可是能怪谁呢?前不能弹压朝臣,后不能约束后宫。君弱臣强,难振君纲。明知道汉王叔有反心,却不用手段约束,最终才酿成今日之祸端。以至于如今,皇兄践祚,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
“皇兄即使身体不好,也是夙兴夜寐,没有一日敢懈怠于朝政,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铲除坎坷,将来留一条坦途,能够给子孙一个清明的盛世。我年少投军,沐浴腥风血雨,又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能够替皇兄分担一些艰辛。”赵衡望着远处,目光悠远:“倘若人活一世,连身边的人周全都护不住,这样的宽厚仁慈,要来又有什么用?”
沈静听赵衡一番话,一时无言以对,提起茶壶为赵衡添了半碗热茶,慢慢说道:“所以殿下才更要好好保重自己。殿下的康泰,是我们这些身边人的指靠。”
他从赵衡说话的口气中,模糊的理解到,赵衡做这个豫王为什么做的这么不开心:旁人做王爷,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煊赫显耀和富贵尊荣;可是他却从十几岁就开始投身戎马,南征北战,只为了能够将天下这幅重担,从同胞兄长不甚康建的肩头上分担一半。
“你说得是。孤得好好地。”赵衡抚了抚茶碗微微笑道,“汉王谋反的事像一块石头,一直压在孤的心里。自打到了南京,就既盼它落地,又怕它落地,今日终于还是落了地。方才忍不住烦气,向你发了这许多牢骚,你不要在意。”
“殿下客气。”沈静笑了笑,“再能撑的人,担子压的久了,难免也有累的时候。”
“是。总有想歇一歇的时候。什么时候有个人能替孤撑一撑就好了,哪怕一时半刻的也好。”赵衡仰天叹了口气,对沈静又笑道,“幸好有你和小有,卫铮,时时能够替孤分担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熬过来这些日子。”
第36章忙中偷闲
汉王举兵以来,局势骤然紧张。赵衡坐镇南京,同时指挥河南、江苏布防事宜,一时间河南、山东的军情往来如梭,织造局俨然成了第二个兵部,甚至比兵部还要忙上三分。
七夕次日,沈静也随着赵衡忙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刚处理完当日军报,正才松口气,小童敲门进来书房,先向书案后的赵衡行礼,又转头低声向沈静道:“沈先生,门外有位许公子求见,说同你约好了的。”
“许公子?哪里的许公子?”沈静愣了一愣,才恍然大悟,“……啊,我差点忘了。”
昨日话赶话说到了请许威吃饭,没想到许威十分爽快就答应了,还说要驾车来接他去看戏。沈静当时心里就后悔不迭;本想着今天一早命人去跟许威说一声改日再约,推掉就算了,谁知道今天一忙起来竟然忙的忘了。
这会许威人都到了门口来接他,沈静骑虎难下,只好转头吞吞吐吐向赵衡告假:“殿下,今日同一位朋友有约——”
沈静手头的事已忙了个差不多,本以为赵衡会爽快答应,谁知赵衡刚才听到了小童的话,偏偏问道:“许公子?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姓许的朋友?”
“是……是礼部许尚书的公子。”
赵衡一听,一下就想起了是谁,挑了挑眉梢,脸色有些挂了下来:“原来是他?你竟同这人有往来?”
“额——”沈静一时也觉得有些尴尬,顿了顿还是为许威说了句好话,“后来因故见面几次,许公子也并非轻薄之人,为人颇诚恳坦荡……那日的事,想必是酒后失态。许公子如今在户部任职,主管盐务,于盐引的事十分精通。因为我在事务上有许多不明之处,丁大人特意为我引荐许公子,多亏他从中解释帮忙,才将奏报完成了。因此今日特意请他吃饭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