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虽然平时唯唯诺诺,却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很快意识到。为何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博古通今了。
以往的农户或是豪强,他们要管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至多,也就是和官府交涉,而官府呢,一方面盯着朝廷的动向,一方面治理一方也就可以了。
可是在这里,却是行不通。因为这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维持他们现在的体面,和自己的优渥。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把买卖做到任何有可能做成买卖的地方。
因而……在这里,印刷的书籍之中,关于各地特产以及风土人情的书册是最火热的,关于渤海、暹罗、百济乃至于吐蕃、大食的书册也卖得火热。街头巷尾的人。大多数对于那一亩三分地的事不太热心,甚至连宫闱中的秘闻也不甚有什么兴趣,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心怀着天下一样,便是这个小小巡检司的副官,先是介绍了一些孟津的事,紧接着便是开始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说近来有倭人来做买卖,却拿不出钱的趣闻。
李重福心里不禁有点儿诧异,似这等心怀天下的事,理应是庙堂诸公们想的事,可是在这里,仿佛每一个人,都是高居庙堂上的宰相尚书,便是一个船夫,也能瞎掰几句南诏国、林邑国和天竺国的事。
李重福开始觉得有趣,后来却不免有点儿后脊发凉。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很古怪的民心。
譬如有人说起倭国,便不禁会显得义愤填膺,如有商贾在倭国被人杀了,据说就是他们官兵所为,又有说倭人蛮横,做买卖不守规矩。
这其实本来就是情理之中,毕竟双方相隔在千里,又隔着汪洋大海,言语不通不说,各自的风俗又是不同,可是……似乎每一个人,都对此怀有某种怨气,李重福仔细琢磨,却大致明白能明白这种心理了,与倭人的交往,说穿了,就是做买卖,可是这买卖想要做起来,何其难也,自然会有诸多的摩擦,而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任何一笔买卖,都和他们息息相关,滞销的货物若是不卖一点是一点,可能许多人都会受到影响。
因此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渴望,那便是渴望河南府的商队,到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唯有如此,方能使许多人富足,这种渴望,不如说是一种**,是一种人性的贪婪所驱动,几乎所有的巨贾,似乎都有一种愿望,那便是使天下各处都成为昭义五镇一样,成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乐园。
这种潜藏在许多人心底深处的心思,使李重福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后怕,要知道,虽然从前自己先祖在的时候,也曾四处大动过干戈,可是无论任何时候,不到迫不得已,朝廷是绝不会下定动兵的决心的,毕竟……隋炀帝的先例就摆在面前,固然天子好大喜功,可是臣民们听到要动兵,却往往谈虎色变,对于大臣们来说,动兵会消耗掉国力,而且风险也是极大,即便是侵占了领土,可是得到了领土却大多得不偿失。而对于百姓来说,动兵就意味着加税,也意味着要征募他们服徭役,许多家中的壮丁,要踏上那千里之外的战场,生死不知。
因此君王们往往以好大喜功的隋炀帝为戒,大臣们尽力的去谈仁义道德,臣民们对于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开疆扩土,除了让王朝得到一点好名声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征伐大漠,难道让人去放牛羊马?征服南诏,那连绵的大山,能开垦出几块有价值的土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