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踟蹰片刻,见太平公主只是皱着眉头,而没有说话,便接着道:“前些日子,宗室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先是我抢亲,使得李隆基那小子蒙受了奇耻大辱,以至于百官愤愤不平,各路豪强虎视眈眈,天下的人心,终究还是在你们李家,这个人心,你知道有多可怕吗?从昌平的黑齿常之,到掌管南衙的将军,再到各地的藩王、豪强,即便他们对当今天子顺服,可是这心里,哪一个不是偏向于李氏?就拿崔詧来说吧,他们崔家当然不会轻易去谋反,也不会和天子对着干,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崔詧这样稳妥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铤而走险的,可是你看他在朝中似乎公允,可是我却听人说,他平时最爱惜的便是一件道服,这个道服,他命人精心养护,一到闲暇时,就穿在身上,爱惜到了骨子里,可是这个道服却是太宗先皇帝赐予的,当今天子登基,对待他崔詧甚为优渥,平时不知赏赐了多少御物,可是有哪一件比得过太宗皇帝的赏赐。只凭这一点,便可管中窥豹,连崔詧都是如此,可想而知,陛下在彻底断绝了李氏的希望之后,所承受的是何等的压力。”
李令月似乎对秦少游的话颇为认同:“这倒是实情,这天下人终究还是食古不化的,其实他们心向哪里都无所谓,只不过,我一直觉得母皇做这天子,比起许多我们李家的人反而更强一些,可是……”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我才没兴致和你在谁更圣明上头浪费口舌。我要说的是陛下的这一步杀招。公主殿下,事到如今,当今陛下是不是已经陷入了险地?一旦有人横下心来,只怕又是一个玄武门之变了,所以……李显入京,这才是一步绝妙的棋,这一步实在是太过漂亮,让我这个做臣子的,都不由衷佩服圣人的高明。”
李令月满是疑窦:“母皇这样做,难道不是对李家的人让步吗?”
秦少游摇头道:“表面上看是让步,实则却是一个杀招。这便是二桃杀三士的含义所在。我只问你,庐陵王此人,是不是性子孱弱,甚至……我说得再不好听一些,是否望之不似人君?”
李令月道:“我这皇兄……确实太过胆小了。”
秦少游抿嘴一笑道:“他不堪为人君,可是有人却颇有龙虎之气,本来按理来说,庐陵王如今乃是嫡长子,成为皇太子也是名正言顺。可是问题又出来了,这李氏之中,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克继大统,那便是临淄王李隆基。李隆基乃是陛下第四个儿子李旦的儿子,只是因为皇长子李弘早夭,因而才将这李隆基过继给了李弘,这李隆基不但是嫡亲的皇太孙,其父亦与公主殿下和庐陵王一样,乃是陛下所生,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已故皇太子的‘儿子’,这个身份,就意味着他本来就最有机会以嫡长太孙的名义继承大统,而事实上,陛下将他养在身边,对他极尽宠爱,也确实有这个‘心思’。可是现在,庐陵王一到了洛阳,这意味着什么?”
李令月眼眸一亮,不由道:“你的意思是,一旦庐陵王要做皇太子,临淄王的地位就陷入了最尴尬的境地,是了,此前陛下将那小子养在身边,在天下人看来,许多人都以为将来这个太孙是最有希望的,因为朝中拥李的不少大臣都环绕于李隆基那小子周围,无非就是希望等到将来李隆基登基,能够延续他们的富贵罢了。至于庐陵王,他素来胆小如鼠,既无雄心,也无壮志,已经被许多拥李的大臣排除在外,可是谁知庐陵王居然成了皇太子,本来处境最尴尬的是母皇,可是转眼之间,最尴尬的则是那位‘伪太孙’了,更可笑的是,那些此前与李隆基那家伙相交莫逆之人,如今只怕也更为尴尬了。”
秦少游呵呵一笑,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李隆基没有选择,因为自他出生时起,因为过继给了先太子李弘,这就意味着,从一开始,他的背后就会有一支力量或明或暗的在鼎力支持,现在……他们的希望全部落空,想要改换门庭也已来不及了,他们……是必定要让李隆基来做天子的,就在数月之前,李氏还是铁板一块,大家团结一致,不断给陛下施加压力,可是李显一入京,只是转瞬之间,却是形势逆转,反而是李氏内部开始面和心不合,我看,迟早他们要为了桃子,要争个你死我活。”
李令月听罢,长长呼了口冷气,她猛地察觉自己的后襟已是冷汗淋漓,作为人女,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母皇,心机居然深沉到这个地步,如此步步为营,转眼之间便可翻云覆雨,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不由凝眉:“可是庐陵王在藩地日久,与大臣生疏,虽然被召回了洛阳,可是李隆基和他背后的那些人早已积蓄了不知多少力量,庐陵王如何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秦少游叹口气,他拿起了茶盏轻抿一口,才淡淡的道:“陛下既然把人召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就会是龙虎之斗,陛下永远都是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怎么可能让一条狗去和老虎战斗呢。对此,陛下早有安排,你可不要忘了,在李显召回宫中之前,狄仁杰也已入京了,而且直接进了机要,掌握尚书之权。”
李令月禁不住道:“他?”
秦少游带着淡笑道:“你可莫要小看了他,这个人,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他是‘忠臣’,既然是忠臣,那么必定会支持皇太子,现在的皇太子是庐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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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