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课,周以从勃朗特三姐妹中的艾米莉说起,为了让同学们更好地感受,她准备了一小段电影。
影片开始播放,周以退到一旁,这是《呼啸山庄》的开篇第一幕,1992年的老片子,阴云密布的旷野之上,身披斗篷的女人独自行走其间,关于爱与复仇的故事娓娓道来。
周以看过原著小说,也看过很多遍电影,她喜欢偏沉重压抑的文字,认为爱情无疯狂不浪漫。
她把目光从幕布挪向底下的学生们,希望能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取反馈。
然而并没有人抬头,他们或专注于笔电,或埋头在活页纸上写字,几乎人手一台平板,apple pencil发出连续的哒哒声。
周以垂眸,提起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无论如何还是要保持住嘴角的微笑。
片段播放结束后,她起身,略去可以预知无人回答的提问环节,对着ppt开始讲解。
期间也会有学生抬起头,他们借着喝水,不咸不淡地瞥一眼讲台,把这当作短暂的中场休息。
下课前的两分钟,周以开始做结束语:“《呼啸山庄》是艾米莉唯一的小说,人们总爱用奇特形容它。粗旷、荒凉、疯狂、凶暴,但它又神秘、浓烈、情感饱满,甚至是浪漫的。美可以细腻柔情,也可以凄厉残酷,没有规定、不设限制。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课后去看看电影和小说,如果你有想法欢迎和我聊天。wee at any ti.”
她拿出十二分的热情,笑着道:“下课啦,大家再见。”
等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周以跨下肩膀,背着包离开。
她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像只被雨淋湿的猫,急需拥抱和哄慰。
周以: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李至诚回得很快:在开会,三分钟。
周以叹了一声气,说:没事,你忙吧。
她刚要放下手机,语音通话就弹了出来。
周以一瞬鼻酸,接起放到耳边。
“喂。”
“怎么了?”
强撑的不在意一击即溃,周以丧气地说:“我觉得我好失败啊。”
“怎么了?没表现好?”
“没有,我觉得我讲得很好,但是没几个人在听。”
李至诚安慰她:“大学生么,摸鱼很正常,你得慢慢习惯,只有你会连毛概都认认真真记笔记。”
周以暗自无语了几秒,重新开口说:“倒也不是,我知道这是‘水课’,也没期待大家会坐得笔直,认认真真听我上课。”
——所谓水课,就是指那些只要人到场平时分就能满,课堂可听可不听,期末交篇论文即可过关的选修课。
“但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周以抓紧肩包带子,不知如何向李至诚准确传达她的想法,“他们选择这门课程,肯定是感兴趣的,我希望他们可以放松地听我讲一讲,偶尔发发呆,回一下微信消息,或者去看看窗外的花草和树上的鸟,甚至是偷吃一颗糖都没关系,而不是在一门可能不太重要的课堂上,去完成手边更重要的事情。他们看起来比我还沧桑,这才开学第一周啊。”
周以自嘲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该觉得他们可怜,还是我自己可怜。”
“那就告诉他们。”背景音里有水流声,李至诚似乎是在走路,语气平静而认真,“告诉他们你希望的,现在的孩子虽然难搞了一点,但还是善良可爱的。你不说,那也是在默许,我知道你想和学生像朋友相处,但是朋友也是要互相尊重的。何况你是老师,你有这个权利。”
他好像总是能轻易地化解难题。
周以抬起头,天空澄澈湛蓝,飘着疏散的白云,她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不想这么快结束通话,她又问:“你在喝咖啡吗?”
李至诚回答:“泡了杯茶,打算兑点旺仔,下午太犯困了。”
周以说:“我也想喝。”
好几秒后李至诚的声音才又响起:“收钱。”
周以没明白,等拿下手机,她看见屏幕上多了一笔转账。
李至诚说:“周老师今天辛苦了,奖励你。”
嘴角漾出笑容,周以咳嗽一声:“我到院楼了,挂了。”
“嗯。”
回到办公室,只有霍骁一个人在,周以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座位。
晚上系里老师要开个会,她打算坐一会儿就去吃饭。
“周以。”
听到霍骁喊她,周以抬起头:“欸。”
霍骁提议道:“王老师说今天晚上大家要给我们办个欢迎会,我想我们要不要请大家喝个下午茶?”
“哦。”周以点点头,“好啊。”
“你下午没课了吧?那我们现在去买?”
“行。”
霍骁有车,一路跟着他到停车位,周以偷偷在心里感叹。
这个人也太周到了,一盆多肉先向她示好,然后用下午茶给其他老师留一个好印象,还特地问她要不要一起,不让同为新人的她落入尴尬。
这种无公害的亲和力和细腻心思,怕是李至诚这等老油条都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