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地宫中时间与外侧相异,那龙脉之尾的时间与外侧不同似乎也并不太让人震惊——不如说既然设置地宫的是钟桀魔祖,他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他知道镇魂草还在等他,可他永远回不去那个山谷,那么让山谷中的时间比外侧更慢,于他是唯一能为镇魂草做的,就是让她少等一些。
殷梓在玄山的时候就时常闭关,最长的时候闭关十多年也不是没有过,骤然间失去七年,也只是有些震惊。只不过从这小贩的表情看,似乎这七年并不那么简单。
“你不知道么?”在静心诀的作用下,小贩逐渐冷静了下来,回忆了一阵,“我记得七年前有好些仙人们都聚在靖阳城,后来魔道突然打过来了……听说当时死了好多人,一直……一直到新皇登基才消停。”
小贩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静心诀的作用飞快地被压制:“新皇,新皇他……不,西晋……西晋整个儿都死了!那个新皇,是个疯子!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我不想死!”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乐声还在继续,殷梓放过了这个已经吓破胆的小贩,由着他手脚并用地跑远了,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西晋王都的方向。
“没法儿联系任何人。”凌韶手里已经换了几个法器,最后放弃般地抬起头,“这乐声不太对劲,我甚至隐约觉得它想压制我的修为。”
“我得去西晋王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殷梓侧耳他听着,“这乐声……”
“我也一道去。”商晏也侧着耳朵,似乎在听那阵乐声,“师兄不妨先回玄山,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我们随后就来。”
凌韶犹自不放心:“你们真的要去?不管西晋出了什么事情,那都是凡人的事情,你们贸然插手的话恐怕天道会有惩罚。”
“我也希望这只是凡人的事情。”殷梓挑了挑眉毛,从商晏神色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忧,“安心吧,我们尽量不会插手凡人之间的事情,我有分寸。我们失踪七年了,现在谁都没法儿联络,还是需要有人尽快回去玄山,告诉他们我们的状况,清尧师叔还是先去一趟玄山吧。”
凌韶无法,满脸不放心地走了回去。
安城已经彻底破损,看不出究竟。殷梓御了剑,抱着商晏的腰身一起腾空而起。自打殷梓窜个子起,商晏就没动手抱过她,耳边冰冷的风声呼啸而过,殷梓却发觉自己耳根有些烫。
“师叔比从前轻了不少。”殷梓御剑飞了一阵,翻出一个隔风用的珠子,开始没话找话。
商晏胸口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乎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握住星盘:“多出一条手臂,应该是重了。”
“是轻了。”殷梓别了别嘴,“我记得以前师叔在树下睡熟了,我和青洲两个人想把师叔背进房间,结果在半路一个没留神摔成一团。”
商晏又笑:“不是我变轻了,是阿梓长大了……青洲也长大了。”
提到唐青洲,两人一时无话。所幸安城距离最近的靖阳并不算远,很快,靖阳城的城墙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在印象里,他们似乎才离开靖阳几日的工夫,可再看到靖阳的时候,靖阳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即便从这个距离看过去,也能从焦黑的断壁残垣上依稀看见暗红色的血污,高大的城墙早已经倾塌,城内也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攻击在地面和建筑上留下了有如沟壑般巨大的痕迹,即便过去了七年,即便有些青草已经在那些沟壑中生长起来,那些残留在废墟上的灵气和魔气也依然凌厉到让人皮肤发麻。
殷梓脚下的剑尖向着靖阳的方向稍稍偏移,随即又扭回了王都的方向。
商晏察觉到了这细微的转向,他用温暖些的左手握住了殷梓的肩:“我们去看看吧。”
“师叔……”殷梓抬起头,压了压心头的烦躁,“已经七年了,现在去看也没什么用处了。”
“哪怕是七年前留下的痕迹,也能看出不少讯息。”商晏的目光扫过他们曾经在靖阳城外租下的宅子的方向,那里已经被疯长的灌木覆盖,看不出人烟了,“照先前那人说的,靖阳的事情是一切的开端的话,那它和整个西晋的状况不可能毫无关系,去靖阳看看提前有个计划也是好的。靖阳城破,魔道不惜一切的进攻,最有可能因为误以为遗恨被先一步离开魔境的我们带走了,所以还是应该去看看的。”
殷梓心知商晏不过是在给自己递一个去看看的理由,然而她实在很难拒绝这个提议,她脚下的剑飞快地调转了方向,冲向了靖阳城外的方向。
那间曾经的小院子很快出现在了眼前,通往那里的小路依稀还在,只因为无人搭理而长出了杂草来。殷梓就近落到了地面上,目光从旁侧烧焦的树木上滑过去:“……他们是从靖阳城的方向来的。”
按照那个小贩说的,那些魔修突然出现在靖阳,那最可能的就是魔境裂缝重开,而那些聚集在魔境中、已然疯癫失去神智的魔修们被什么人驱使着从靖阳的出口涌出,大肆屠戮,而那些隐在其后的人顺势来到这里寻找那几个提前离开魔境的人,继续追寻遗恨。
殷梓想到了这些脚步稍稍加速,她没有理会杂草,继续走到了院子跟前。那原先还姑且算得上整洁宽敞的小院子,此时围墙塌了半边,即便过去了七年之久,纵横的剑气在石头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其中有几道剑势殷梓认得出来,是冯洛的,剑势还算完整,但是招架很是凌乱。另一侧有几道也有些眼熟,殷梓看过陆舫的剑招很多次,这剑痕与陆舫的类似、却不如陆舫剑势沉重,大约是萧离离留下的。从这状况推测的话,魔修闯入这里的时候,他们都还在这里,毫无准备——
那靖阳城破的速度想必非常迅速,正道当时一定损失惨重。
商晏在另一侧完全倾塌的墙壁边上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墙壁平整的断面。断面出到现在依然寸草不生,他指尖向着断面中央探了探,指尖触到仍未散去的剑气,立刻渗出血来。商晏收回了手:“这一剑是逐流师兄留下的,但这一剑的剑势已经很迟缓,似乎已经已经受了伤……不过逐流师兄既然赶到了,大抵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殷梓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再向前走,绕过院门的那片废墟,易无双住着的房间的近在咫尺了。殷梓抬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口渴得厉害,然而然而真的看到的时候,却先是一愣。
那房间当然也已然不在了,曾经是房间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碎砖瓦砾,屋顶整个塌了下来,将一切盖压在其中。
不过并不仅仅如此,在那房间之前,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殷梓先是一惊,随即一步掠了过去,伸手拍向那人的肩膀:“肖师妹,你怎么……”
手底下僵硬而冰冷的触感让她剩下半句话卡在了嘴边,没说出来。
这毫无疑问确实是肖阮,那个曾经与他们一道去往魔境的幽篁里来的女孩子。肖阮指尖上还有着半个尚未成型的罩子,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正对着已经损毁的房间,脸上还维持着震惊的神色,不知道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殷梓突然想起来,那天她离开的时候,曾经拜托了肖阮帮忙照顾易无双的。
手掌下肩膀冷得已经不像是活物,殷梓松了手,闭了闭眼睛,蹲下身开始翻开肖阮面前的砖瓦。她指尖上因为常年握剑而练出来的茧子并不足以抗住瓦砾的粗糙,鲜血很快顺着指尖流了下去,随即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商晏手里稍微用力,把殷梓从地上拉了起来:“阿梓,既然山谷里一天是外面的一年,那几个月之内无双肯定还活着——你突破洞虚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起码说明无双没有折在这里。”
这个道理殷梓并不是想不到,她稍微闭了闭眼睛,终于冷静下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重新看向了肖阮:“……嗯,我明白的,无双是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商晏侧过头,看向了那宛如一尊雕塑一般静立不动的肖阮,“还能感觉到细微的神识波动,不过被什么东西压制了。要现在解除这乐声的控制应该也有办法……不过现在强行解开未必是好事。”
殷梓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师叔说得对,我们现在应该去王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就在家了,就有空回大家评论了!
第63章
“安城附近有新的动静。”穿着暖黄色长袍的男人握住了手中的白色棋子,他如墨长发从脸侧垂落到肩膀上,更显得他的面色如玉,让人心生好感,“这次是大动静,罩着西晋的那东西裂开了几道口子,好几个凡人被卷进去了。风主,你觉得这次,会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另一个,活着出来了么?”
另一侧的座前垂着帘子,透过帘子,依稀可见穿着鲜红色长袍的身影。那身影并没有伸出手来,然而一枚黑色的棋子从棋盒中飞出,落到了棋盘上。轻笑声从帘中传来,轻软缓慢,带着一点慵懒的意味:“她当然还活着。”
即便安城附近看上去早已经荒凉,不过显而易见,这座小城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不起眼。即便是七年后的现在,任何一点风声都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数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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