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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红并未立刻答应,过了一瞬才道:“是,女郎。”她言罢提起木桶向外去,临走前看了周寅一眼。
周寅和气地对她笑笑。
待人提桶出门,周寅微笑感叹:“听表姐说来,这位冯郎君真是一个上进的人。”
谢荇喜欢听人夸冯郎君,矜持地点点头。
“只是……”周寅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周寅一直对她与冯郎之事呈默认态度,陡然听之有转折之约,谢荇顿时好奇是因为什么。
“只是表姐本就不胖,冯郎君为何要说你胖?”周寅似乎百思不得其解,显得十分困惑。
谢荇一默,为冯郎君解释:“兴许在他眼里我是有些胖……”
周寅执起她手,其上指骨根根分明。她甚至不用做抓握动作,只是自然放着,就看上去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表姐,你觉得这样也胖吗?”她问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只是在询问谢荇的看法。
“我……冯郎君觉得这样胖。”谢荇喃喃。
“表姐觉得呢?”周寅重新问道。
“我……”谢荇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说不出话。她觉得不。
周寅此时仿佛失去眼色,一再追问:“表姐?”
谢荇被她连声追问,不得已道:“我觉得还好。”她既不能违心,但也不愿说与冯郎君的想法不同,所以折中道。
周寅放下她手,慢吞吞问:“若冯郎君发胖,表姐可会嫌他?”
谢荇当机立断:“自然不会。”
“表姐,冯郎心定似你心。”周寅一本正经。
谢荇被她这句猝不及防的话又弄得面红耳赤,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你胖,他也不会嫌弃你呀。”周寅正色,有理有据,“何况表姐根本不胖,是表姐自苦了。”
谢荇按着她的话想,竟挑不出任何问题,几乎要被她说服。
周寅摸了摸茶杯,冬日时分哪怕是在房中,房内依旧算不得很暖和,茶水放了这么一会儿已然变冷。
她端起茶杯径直到窗台前覆手倾茶入花盆中,重新倒了杯温茶给谢荇:“表姐,吃茶。”
谢荇接过茶盏捧在手心,长久以来的吃了又吐让她下意识拒绝任何入口之物。
周寅温和劝她:“表姐,冯郎君不吃不喝你会心疼吗?”
“自然。”谢荇知道周寅要说什么了,端起茶杯盯着杯中漾漾清茶,浅抿一口。她平时尽量不喝水,陡然一口入喉,便有些停不下来。
周寅轻声细语,含羞带怯:“冯郎君若知道表姐为他受此折磨,定然是要生气的。”
在谢荇心中,冯郎君是最重要的,也是深爱她的。周寅用冯郎君做筏子,谢荇稀里糊涂地就听从她的话了。
谢荇被带入周寅的思路中,认为她与冯郎君心意一致,她不舍得冯郎君受半点伤害,冯郎君应当亦然。
“表姐,你要快些养好身子。”周寅软语,“不能再吃了又吐。”
谢荇点头。
周寅望着她微笑道:“表姐真是当局者迷,怎会想到这么作践自己。”
谢荇微顿,神色不大自然:“冯郎说我胖。”
周寅诧异:“所以是冯郎君说让表姐少吃些好瘦一些吗?”
谢荇否认:“他没有说。”只是他会用万分嫌弃的目光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为了获取他过去的态度从而自发改变。
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呢?他不该与她一样无论如何都初心不变么?
周寅瞧着谢荇陷入沉思,坐在一旁盯着她看。她没有神情时看人让人情不自禁脊背发凉,好在谢荇如今陷入沉思,并没发现周寅在做什么。
谢荇越想心越乱,她对冯郎君的爱除却对他生于贫贱却志气不改以外,便是因他一开始山盟海誓的爱。可他若爱她,又怎会嫌弃她?
她心里一阵阵难受,这种难受比胃里难受还要让她感到折磨。
周寅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荇神情变幻,欣赏她因感情而痛苦的模样。她完全没有将人从痛苦中唤回的意思,甚至在享受当下。
谢荇不知陷入煎熬中多久,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最终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冯郎君定是爱她的。那些山盟海誓怎么能是假的?
她回神,杯中茶险些脱手,失神地将之放回桌上,目光无焦距地游移半晌,才看向周寅。
周寅眉尖蹙起,正担忧地望着她。
“表妹。”谢荇对她勉强一笑,“我方才出神了。”
“无妨。”周寅莞尔,“我方才想说的是冯郎君这么说也许不是嫌弃表姐呢。”
谢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那是什么意思?”
周寅温驯地道:“他说表姐有诸多不足,也许是想告诉你即便你有百般不好他依旧非你不可呢?”
谢荇刚想欣喜,转眼如被人泼了一头冷水透心凉。周寅越这么说,她便越会想起冯郎君每次说她哪里不好时
', ' ')('的厌恶神色。当他看她时,她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去向厨房要些饭食,表姐再用一点好吗?”周寅从不会为人做主,尊重每个人自己的想法,只是做出提议。
谢荇没多大胃口,但对上周寅期待的眼神,她便不自觉点了点头。
她若不用饭,便是承认冯郎君不爱她。
周寅笑容真诚:“太好了。”她相同神情的幅度每次出现在脸上时都是完全一致。
谢荇见她为自己高兴,一时想到家人才是最亲的,又想到父母姐妹这段时间为她操碎了心,当年背地不知落了多少眼泪,心中顿时愧疚难当,直想痛哭一场。
她情绪刚上来,映红处理好秽物又洗刷了木桶回来,将她情绪逼了回去。
周寅露出“来得正好”的惊喜神色,很谦卑地问她:“映红,正巧你回来,表姐愿意用饭了。你去厨房要他们做些吃的好吗?”
映红不可思议:“女郎,您不为冯郎君减一减了吗?”
谢荇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又被人提及此事,愈是要在人前显示出冯郎君对她的爱以使得自己内心更加坚定。
“冯郎若知道我为了他糟践自己,心中自然是会难受的。”谢荇平静道,心中却又想起冯郎君一副副嫌弃厌恶的神情。
映红怔在原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去清理个桶子的时间女郎态度骤变。
她犹自道:“可冯郎君喜欢清减的,您若不这么做……”
话未说完便被谢荇打断。过去谢荇偶尔被家人劝服想要好好用饭时映红总会说起冯郎君来使她坚定决心,今日这么说却恰恰起到反作用。
这是在质疑冯郎君对她的爱!
谢荇难得冷下脸来:“你的意思是我胖了冯郎就会变心?”
映红慌道:“女郎,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寅柔柔地瞧着眼前一切,目光慈悯,宛如温和的白牛。
作者有话说:
冯郎君:为了掌控你我要打压你
周寅:拙劣
“表姐, 可以让映红去传饭吗?”周寅在一片沉默中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面带不忍之色。
她是世上最心善的人,看不得事情有向糟糕发展的倾向, 鼓起全部勇气做和事佬。
谢荇意识到自己略略失态, 重新端起贵女风范颔首:“去吧。”
映红低了头称是, 将桶放好,重新出了房门。
周寅讨好似的凑近谢荇, 像只亲人的猫。她长睫轻扇, 一本正经地劝道:“表姐莫气, 冯郎君定然如誓言中一般绝不会辜负表姐。他若违反誓言,会应誓的。”
当日谢荇提出要赠予冯郎君银钱好让他安心念书时他大为感动,曾向她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辜负于她,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谢荇被她认真的神情打动,微微一笑,笑罢又有了忧愁, 感慨道:“若誓言有用,世上便不会有这么多负心人了。”
不知怎的, 她忽然伤春悲秋起来。过去她爱想在一起时的种种好,心里甜蜜,现下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感伤之事。
周寅面上难得浮现出坚决的不赞成之色, 与她平日温吞折中的性子很是不同, 只听她郑重其事道:“《璎珞经·有行无行品》中目连白佛言:‘随其缘对,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违誓种恶因, 便结恶果, 因果报应, 会有恶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谢荇全然不曾想到她竟从佛学角度引经据典来解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干巴巴地张了张口。
周寅严肃继续道:“表姐安心。”
谢荇生出一种神圣之感,虽然仍不大信什么因果报应,却顺着周寅点点头:“好。”
周寅又上下打量她,细细轻叹:“表姐这样,冯郎君瞧见定是会心疼的。”
谢荇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她与冯郎君相见时他依旧嫌恶的神情,霎时不敢再细想,怕自己动摇。
“他会吗?”谢荇自言自语。
周寅诚恳地点头:“自然,表姐多久没见过冯郎君了?”她神情天真,全然纯稚,让人很难对她生出戒心。
谢荇毫不设防地回答:“半月多了。”
周寅微张大眼,惊讶都是软绵绵的:“如此久了。”过去他们是至多一星期便要私下见一次。
谢荇稍偏过头:“我原是想着再瘦一些去看他,一拖再拖便这么久了,现在想来,他的银钱也不知够不够花。” 到底是心上人,她哪能一下子割舍,下意识便为他着想起来。
周寅像是十分好奇:“表姐过去是怎么将银钱给冯郎君的?”
谢荇答:“我顾惜冯郎面子,总觉得亲手将钱给他会让他觉得他在靠我养着,会心中不快……”
周寅懵懂地诧异:“竟不是吗?”
谢荇哑然,又解释:“虽然如今是这样,但他日后念书考取功名了会对我好。”
她似是不想在这问题上深究,细思下去她将会觉
', ' ')('得冯郎君的形象没有她心目中的那么完美。
“过去都是我写了信,将银钱交由映红送去。”谢荇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又突然道,“明日我让映红送些钱去好了。”
“表姐怎不去见冯郎君?”周寅语速缓缓。
谢荇看向她:“你难得回来。”
周寅顿时自责起来,眼眶都红了:“表姐,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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