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沉声道:
“禁军将校,久在军中,沾染了一身杀气。如今有机会拜见佛祖,接受佛法熏陶,消弭血孽,对他们也是极好的机会啊!”
慧开眼皮一跳,连忙拉了一把身边有些惊慌的慧痴,然后对着萧承,做为难之色,道:
“陛下,这毕竟是佛门之地,让军伍之人进入,只怕冲撞了佛祖啊!”
萧承脸色先是一冷,盯着二人,然后又是释然一笑,道:
“佛祖怜爱生灵,有教无类,怎么会嫌弃这些军汉冲撞呢!”
二人闻言,喉咙一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承见状,衣袖一挥,径直朝山上走去。
慧痴眼中难掩慌乱,紧张地看着萧承上山的背影,以及入潮水一般涌入山门的禁军,心中不由得生出悔意惧意,甚至产生了转身就逃的念头。
慧开冷眼看着慧痴,脸上阴晴不定,只是微微一推慧痴,垂着眼道:
“方丈,陛下已经走远了!”
慧痴扭头看向慧开,压低了声音,颤颤道:
“法师,小皇帝这次,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连禁军都带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法师!”
慧开喉咙微微一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知道又如何?方丈不要忘了,我佛家在云国的影响力!”
慧开这话,自然是不虚的。
若是旁人流传出什么叛国的谣言,民间百姓可不会追究什么其中原由真伪,必然是群情激奋。
而佛家叛国之事流传出去,竟然有大半百姓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剩下的不少人,也是半信半疑。佛家在云国根基之深,可见一般!
如今叛国之事,只是谣言,并无实证。慧开就是认定,萧承在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是绝对不敢动感业寺分毫的!
慧痴早没了之前那成竹在胸,即将功成的模样,就算有慧开的安抚,也是掩盖不住心中的惊慌之意,退缩道:
“法师,我……”
“方丈,陛下已经走远了!”
慧开声音温和,但面目之中,已是露出了一丝冷意,静静地看着慧痴。
慧痴心中不由一寒,突然觉得眼前的法师,陌生至极。他顶不住慧痴的眼神,片刻之后,便连忙低头,涩声道:
“是,法师!”
萧承瞥了一眼身后刚刚追上来的二人,嘴角一弯,然后再次扭过头去。
看着前方山中那若隐若现的感业寺,萧承心中,已经在盘算起日后抄了这感业寺,到底能搞多少钱了!
进了寺门,慧痴无奈,只得强忍着心中惊慌,领着萧承,将感业寺供奉佛像的各处大殿都拜了一遍。
萧承倒是也不嫌烦,毕竟每次拜佛,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佛像,想着能换多少钱,他心中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到底是富了六百年的感业寺啊,只是这么粗略估计,庙中的铜器法像,大概能让萧承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会为钱发愁了。
只可惜,还得等一段时间。
礼佛完毕,二人按照往日传统,将萧承请入一间雅致佛堂休息。由二人亲自侍立一旁,奉茶倒水。
萧承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慧痴,突然一笑,道:
“朕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了!说起来,当初在感业寺斋戒,方丈也曾为朕送过饭食!”
慧痴奉上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侍奉陛下,本就是贫僧的职责!”
萧承点了点头,感慨道:
“是啊,云国开国六百年了,感业寺是皇家供奉寺庙之首,每代都有宗室子弟代帝出家,与云国气运相连,息息相关。最近出了白岩寺叛国之言,当真是可笑至极!”
慧痴强笑一声,心中慌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旁的慧开闻言,只得接话道:
“陛下明鉴!这定是有心之人,使得小手段,就为让国朝上下,民心动乱。这背后之人,绝对不知陛下英明至此,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令人捧腹的手段!”
萧承看着这么会说话的慧开,忍不住点头笑道:
“法师虽然已过古稀,但还是如此……嗯,能说会道!”
慧开脸色一僵,不知道萧承是不是在暗讽他。
“不过就算朕信,为了让百姓安心,还是需要方丈、法师,做个表态啊!”萧承又开口道。
慧开闻言,浑浊的双眼微微一动,连忙道:
“若是如此,正是国朝危急时刻,我感业寺世受皇恩,自当效力。寺中八百护寺僧兵,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萧承闻言,先是皱眉,然后恍然大悟,指着慧痴笑道:
“哈哈哈,法师苦心,朕已经猜到了。法师是想先告诉朕,感业寺只有八百僧兵。然后等朕失望之时,再告诉朕,寺中有八千僧兵,给朕一个惊喜,对不对?哈哈哈,法师你啊,总能给朕搞出点新花样!”
第九十二章他猜到了我猜到了他的谋算
在宗教权没有强大到与皇权斗争之时,双方是利益一致,相辅相成的。但当宗教势大之时,又会成为影响皇权的力量。
历代云国皇帝,哪怕再昏聩,再崇信佛祖,但对于佛家这个能够影响自己权利的庞然大物,必然是警惕异常的。
此前佛家被皇帝遏制,为了避免猜忌,佛家众人便将暗中培养的僧兵,这家寺庙两百,那家寺庙三百的分配出去。就这样,将八千僧兵隐藏在了云国寺庙之中。
只是如此一来,这些僧兵便习惯了单打独斗,保护寺庙可以,但排兵布阵之时的默契配合,便成了一个问题。
此前慧痴,雄心勃勃,便提前号召各地僧兵前来汇合,以提前操练,习惯战场厮杀的军镇操练之法。
萧承虽未派人前来探查,但通过杂家那边的渠道,感业寺中到底有多少人,萧承从来都是清楚的!
慧开看着眼前一脸“你好坏,我好喜欢”的萧承,胸口一闷,嘴角更是不停地抽搐,连带着嘴边花白的长须,也抖动起来。
慧痴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慌恐惧,已是遮掩不住了!
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尽是落在了萧承眼中。
心慌意乱之下,慧痴右手下意识地探向胸口挂着的那串佛珠,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之意,竟是有了对萧承动手的念头。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萧承和慧痴两道视线,便已经锁住了他。
便连门口侍立的几个禁军高手,也注意到了慧痴的异动,双眼警惕,齐齐地看着他,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慧痴身形猛地一僵,呆立原地,顿时不敢有任何动作。
萧承嘴角一撇,冷笑一声,对着慧开道:
“慧开法师,方丈似乎有点累了啊!”
慧开默然地看了一眼慧痴,点头道:
“是啊,方丈累了,还请陛下恩准,请方丈下去休息!”
“嗯,下去吧!”萧承随口道。
看着萧承这般随意,甚至有些轻蔑的态度,慧痴眼中一凝,心中微微恼怒。
但到底,他是外强中干的性子。
慧痴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终究还是没有敢做出什么,咬着牙转身离去。
待慧痴离去,萧承扭头看向慧开,直言道:
“如今谣言四起,为洗脱清白,请法师将八千僧兵给朕,以抗击夏国入侵!”
慧开眼神闪烁不定,开口推脱道:
“陛下,感业寺僧兵虽多,但这只是各地寺庙为守护僧众安全,请我感业寺代为训练僧兵而已……而且,毕竟是出家之人,实在容不得沾染沙场血腥之气啊!”
看着辩解的慧开,萧承深吸一口气,道:
“法师,如今国难危急,佛家又牵涉其中,早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
“陛下,僧众持戒,不可杀生!”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慧开闻言,抬眉看了萧承一眼,随后又低头轻念佛号,道:
“斩业一词,不知陛下是从何听来的谬论。佛偈之中,业报终须忍受,此生不受,来世劫难更重!”
看着慧开隐隐有将二人对话当作辩经的意思,萧承很是自觉地住了嘴。毕竟他可不看佛经,而和尚靠这个吃饭,是专业的!
见慧开死咬着不点头,萧承脸色微微变冷,语气低沉,隐含杀意,道:
“法师,朕经书读的少,唯一记得的,就是佛祖讲究因果。我云国萧氏,尊奉佛家六百年是因,佛家助我云国安抚百姓,调解各族,这是果!而如今,若是云国有倾覆之灾但佛家却不出手,这是因。那朕做出什么不忍言之事,便是果了!”
说话间,萧承浑身气势一变,无边锐利的剑气冲天而起,六道剑意缠绕其身,隐约之间,有呼应天地之威的架势,迫人至极。
数名经过挑选的禁军高手,感到萧承身边凝聚如此气势,顿时一震,猛地拔出武器,想要冲进佛堂护驾。
但刚等他们冲入佛堂,便被萧承立时喝止了。
“朕与法师切磋一番,你们先出去!”
几名禁军高手闻言,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佛堂,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
慧开佝偻的身形,置身在这剑气汇聚的汪洋大海之中,却没有慌乱。眼神低垂,口念经文,身后凝现金色莲花的虚影。
这一片虚幻的金色莲花,正一片一片地绽放开来,将慧开全身,笼罩其中。便似佛经之中,能助人脱离困难的渡人之舟,护持着他,迎面对上萧承的剑气。
看着萧承的神色,慧开心中千般思绪翻腾,心中杀意更是一闪而过。
但很快,这丝一闪而过的杀意,被他立刻掩盖起来。
萧承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死在感业寺!要不然,佛家便坐实了叛国之名,对佛家的威望,必是严重打击。
慧开沉默片刻,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摇头叹道:
“陛下其实误会了!老僧不愿交出僧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这寺中僧兵,还可作为陛下最后一道依仗!”
萧承看着又演起来的老和尚,嘴角一抽,很是配合地摆出一副动容之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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