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循对陈风道:“你们先下去,孤……本将军有事会叫。”
“是!”四个锦衣卫如影子般齐齐退了下去。
因着是在大街上,周围路人都来来回回地走着,李循和沈虞生得都极出色,一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指点。
李循说道:“我想同你单独谈谈。”
沈虞看了看他,沉默了片刻,也低头对绾音道:“音儿,我先让苏将军的人送你回家去。”
周绾音一听就急了,“表姐你说什么呀,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别跟他走,他、他是登徒子,他居心不良!”
沈虞轻声说:“你放心,他不会伤我,表姐是有些私事要同他谈,你乖乖的,先回家好不好?”
周绾音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子,不住地摇头,“表姐,我不走……我担心你,你是不是受了他的胁迫?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周绾音执意不肯走,沈虞没办法,只能让李循的几个侍卫将她带在后面跟着两人。
两人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沈虞停了下来,淡淡道:“太子殿下,有何话不妨直言。”
李循看着她道:“孤从未喜欢过沈婼。”
什么?沈虞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皱眉道:“殿下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喜不喜欢沈婼,喜欢谁,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你……你当真不在乎?”
李循的心就随着她冰冷的话语话沉了下去。
从前他时常认为,只要自己肯放低下身段就能够追回沈虞,可是当听她这般毫不在乎、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些绝情的话语时,心口竟是止不住的酸涩刺痛。
“孤不信,”他死死地盯着她,哑声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孤不相信你没有半点感觉。”
“殿下还要我说多少遍呢,没有感觉、也不会喜欢,更何况,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同殿下又有关系吗?”
沈虞心中叹了口气,真挚地道:“太子殿下,我早就说过,我从未怨过你,也不需要殿下为此愧疚伤怀,从前的一切如今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场梦,过去了便过去了,一笔勾销,我只想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殿下,求请你离开我,回到长安去,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不好?”
原来在她看来,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他的愧疚。
李循苦涩一笑,他的确心中有愧,若只是单纯的愧,他可以以任何的赏赐来补偿她,只要她平安喜乐。
可偏偏这愧如今并不单纯,是因爱而生出了愧,并非是因愧而生出了爱。
他没有急着回答,仍是深深地望着她,慢慢地往前两步,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生得高大伟岸,俯下身像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压向了沈虞。
他缓缓垂了眸,目不错珠地盯着她,黯淡的瞳仁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天地之间,喧闹熙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闹市里,一切都仿佛已离他远去,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只紧紧地盯住她一人,眼中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他忽然抬手,将她的绵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沙哑而轻柔地道:“傻虞儿,我是不能离开你的,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心跳结实、有力,又好像失了节奏一般急速的鼓动着,沈虞如同触电般的身子一僵。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他认真且坚定地道:“沈虞,李循悦慕你,欢喜你,想要与你永结同心,共赴白首。”
“沈虞,你听明白了吗?不是因为愧疚,从来都不是,我追你至此,只是因为我心中对你有情,我心里有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她,期待她能说些什么。
可是直过了许久许久,沈虞也不说话,只是蹙眉望着他。
李循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心头更加不知是何滋味。
酸涩,失望,挫败,苦痛。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感觉,所有的贪嗔痴恨喜忧悲俱全都给了她,为她执念成狂柔肠寸断,只想要得到她对他哪怕一点点爱意施舍。
他成了爱的奴隶与囚徒,而她则是他的主人,他需得生生世世都要臣服在她的膝下才能换得一点点的爱意生机。
“不,殿下不并喜欢我。”
沈虞摇了摇头,“殿下只是喜欢我的懂事乖巧,温柔体贴,只是希望回到从前我对你的处处迁就与满腔爱意。”
“当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将你当成哥哥的替身,你是天之骄子,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是……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是因为心有不甘,所以才想要让我继续回到你的身边。”
她清澈的眸子望向他,如一波盈盈秋水,温柔地道:“殿下,那不是喜欢与爱,那只是不甘心,你放下我,会有更好的女子值得你去敬重爱护,比我要更加体贴温柔,更加悦慕你,可是那个人绝不会是我,永远都不会。”
她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绝情的话。
他其实早该明白的,纵然他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永远都不比不上李衡,那个在年少就死在了她梦里的少年,是她藏在心底最皎洁的那一轮明月。
而他呢,除了冷待她,强迫她,利用她,猜疑她,又做过什么值得她倾心相许。
他不配。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李循眼尾渐渐染上一抹赤红,十指陷入掌心中,他挫败地道:“虞儿,你这么做不公平。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更不能如此曲解我对你的爱意,其实,其实……”
说到此处,他苦涩一笑,低声道:“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其实我从见你第一眼,便喜欢你。”
“可是那时的我,心是冷的,自从母妃过世后,我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就连唯一信过的女子,对我也从来都只是欺骗与利用,所以我愈是喜欢你,想要靠近你,便愈是憎恨你,疏远你……因为我怕,怕自己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像从前那样摔得狼狈不堪。”
“从前的事情,你说你要忘记,可是我忘不掉,尤其是在以为你死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痛苦和煎熬之中,虞儿,我希望你可以重新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偿还曾经欠你的一切,你不喜欢我高傲自大,我可以学着去改,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子,绝不会再强迫你。”
“虞儿,答应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语气几乎已接近乞求了。
沈虞何曾见过这样的他,她想说些什么,可越是越是着急心口就越是胀满似的难受,牵动着伤口处都抽搐着疼了起来。
她额头上落下颗颗豆大的汗珠,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突然倒在了李循怀里。
李循一惊,“虞儿!”
第70章揉揉心口,再抱一抱……
李循一惊,立刻接住沈虞将她打横抱起,厉声吩咐陈风道:“去找辆马车,快!”
陈风急忙把原本沈虞和周绾音来时乘坐的马车牵过来,李循抱着沈虞就进了马车中。
周绾音也挑帘跟着进来,急地眼圈儿都红了,她和沈虞同床共枕许久,知道表姐有心口疼的毛病,沈虞只偷偷告诉了她是旧疾。
绾音颤着嗓子骂道:“登徒子,你和表姐究竟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她情绪不能过激吗,你这是要害死她呀!”
“我,我并非有意。”
李循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孩儿,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伸出手去想替她揉一揉胸口,谁知手还没有碰到,就被人强行拉住。
周绾音气红了一张小脸,“你……你也太过分了,这个时候还想要趁机轻薄表姐!你这恶人,呸!你真不要脸,你别碰她……”
李循听了这话却再不复面对沈虞时的温和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戾气,手一挥怒喝道:“滚!孤警告你,不准再叫孤登徒子!”
周绾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人都吓愣住了。
李循腾出手来就探进沈虞软绵绵的怀中,一下一下轻柔地替她揉着心口。
此刻的李循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时地低下头凑在沈虞的耳边,柔声问:“还疼不疼?无事,孤给你揉一揉,待会儿医馆就到了……”
沈虞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中,头枕在那人宽阔的肩膀上,浑身上下都被他身上强势的气息包围萦绕。
直到初时的胀痛感慢慢地散去,意识回笼,她恢复了些许感知,又感到心口的绵软处被人轻柔地揉捏拍打。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妹妹绾音,可是这只手又仿佛极有力极宽厚,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几乎能将她的一切包容掌中……
沈虞蓦地惊醒,瞳仁渐渐有了焦距,眼前男人那熟悉而冷冽的眉眼竟近在咫尺!
她想说话,可刚开口又被呛住,苍白的小脸不由涨得通红,伤口处又是撕心裂肺得一阵钻痛。
沈虞欲哭无泪,“你、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李循俯下身去,听到她软绵绵的控诉,还以为自己是按重了,因为从前她便总埋怨他的手没轻没重,“弄疼你了?别怕,孤轻些揉。”
沈虞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她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力气,只能睁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瞪着李循,任凭男人一下下揉在她的心口上,死咬住唇努力不要自己哭出声来。
转眼间医馆到了跟前,李循又将沈虞抱起下马车。
大夫给沈虞诊脉,问明情况后赶紧叫药僮端来一碗参汤。
“我来。”
李循接过药碗,搅动药匙吹散上头腾腾的热气,方才轻轻捏了沈虞的下巴给她喂进去,连着喂了五六口,怀中的人总算恢复了些许气力。
“快放开我。”她有气无力。
李循无奈,“好,我放开你,可你千万别动怒了。”转头又吩咐了陈风几句。
药僮熬好了药给送过来,自然而然要递到李循手中,榻上的女子却虚弱地冲他道:“小哥,烦请将药递给我。”
药僮诧异地看向她,好心道:“夫人,你已脱力了,要你郎君喂给你吧,这药还有些烫呢。”
“他不是我郎君。”沈虞说。
药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美貌的夫人和俊美的郎君,竟然不是一对儿吗?刚刚两人那副耳鬓厮磨的模样,可不像是寻常朋友啊。
想是这么想,药僮看了李循一眼,见他也都没说什么,便主动将药吹冷后递给了沈虞。
沈虞撑着身子将药一饮而尽。
她灌得太猛,辛辣入喉,呛得她一阵咳嗽,有人端来一碗水,她来不及说谢谢就接过仰头喝光。
等口中的酸涩辛辣冲淡,她才仿佛被耗尽了所有气力的搁浅游鱼喘息着倒在枕上。
李循看得心酸不已。
她那么讨厌喝药的一个人,在受伤的那段时日里,也不知是如何熬过去的。
他根本不敢去想,他宁可那一箭是射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担得下那无可愈合的创伤她却不能。
可如今,他只求能拿出自己一半的寿数替她抵挡灾厄苦痛,只愿她能活得平安喜乐,不再囿于从前
“对不起。”他沉声说。
沈虞诧异地看了李循一眼,方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用衣袖按了按嘴角,翻了个身背对他,“殿下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我们两个人之间,从未有过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