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爹爹争气,如今她不可能做上太子妃,她恨二房,恨靖安侯夫人,更恨沈虞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李循!
一想到刚刚在瑶英园看见的那一幕,沈婼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拉着沈虞的手!他还冲她喊,冲她冷笑,故意倒了她的茶水欺负她……甚至她都将那滚烫的茶水泼到他的手上了,他也只是气得去踢一边的绣墩,连碰都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从容,温和、客气、君子风度,甚至都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是在沈虞面前,他却会生气,会无奈,还会像个少年郎一般欺负女孩子。
外面人人都说殿下并不爱她的妹妹,当年还是卫王世子的时候娶了沈家二姑娘,也不过是她沈家大小姐的一个替代品而已,可女人的直觉告诉沈婼,沈虞和李循的关系绝对没有外人传的那般简单!
沈婼眼中渐渐泄出一抹嫉恨。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除去沈虞了。
这个好妹妹待在殿下身边一天,就像跟刺似的在她心里头扎一日!
*
隔日沈婼的贴子就递进了宜春宫。
沈虞将系绳打开,里头飘出来一张浅云薛涛笺,写的是簪花小字,十分的端庄秀致、行云流水,正是沈婼的亲笔。
“她请你去她家赏花?”
阿槿看了眼帖子就将它扔在了案几上,“没过多久便是东宫大婚之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我看她是居心不良,咱们还是别去了。”
沈虞抿唇不语。
阿槿一惊,“你不会是想去吧?”
沈虞点点头。
“你这样我真担心你,”阿槿叹道:“小鱼,不如算了罢,来日方长,咱们从长计议……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那沈婼给小鱼下的是要命的套,岂不是连命都要赔进去?
她看那个女人完全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等不了了,”沈虞轻声道:“我也不想再等,若那位李少主那人当真是大哥,拖一日,他便多一日的危险,眼下李循不愿放我走,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试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得先做好准备。”
沈虞不想连累身边的人,青竹是自打她嫁进卫王府便一直跟着她的大丫头,她素来是个直肠子,为了她得罪过不少人,一旦她出事,那些意图向未来太子妃邀功的人必定会先拿她开刀。
需得将她支开。
下晌,她就借口放了青竹的回家探亲。
再过半个月便是太子殿下与沈婼的大婚之夜,青竹怕沈虞难过本不想离开,只是沈虞态度坚决,青竹不敢违拗,再加上也确实是许久没有回家看望过了,便应下。
深夜,消失了一整日的阿槿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这毒我寻大夫偷偷看过了,没人认识,说来也是赶巧,方伯认识一个西域的游医,那游医居无定所,从前常在寺院里给和尚们瞧病,说是这药无色无味,可吃了之后却能叫人发高烧,仿佛是感染了风寒,实则是中了毒,沈婼叫人将这药藏在你的房间里,可见是想用这一招毒害你。”
青竹回了家,阿槿也没闲着,一方面去联系方伯去盯着靖安侯夫人,以防沈婼对靖安侯夫人不利,一面自己亲去了将军府盯紧沈婼。
果不其然,沈婼此次邀请沈虞去将军府什么吃茶赏花,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她身边的那个婢女雪柳以银钱财帛买通了李循身边的贴身内侍小夏子,并约小夏子出来见了一面,将配置好的毒药交给小夏子。
小夏子又用雪柳给的银子买通了沈虞身边的二等丫头红蕊,红蕊日常做些洒扫的活计,趁着洒扫的空挡将那装了毒药的瓷瓶塞进了沈虞寝殿的一只箱笼中。
与当初翠屏暗害她的计谋大同小异。
如果不出沈虞所料,大约自己从将军府离开之后沈婼就会发烧生怪病,任是大夫如何找也找不到病因,而很快沈婼收集的种种线索都会指向她,作为李循原本的正妻,如今她由妻贬妾,心中嫉恨准太子妃从而生了祸心毒害准太子妃也是极正常的。
按照大周律法,毒害主母未遂虽罪不至死,但她这般的女子也不配再待在太子身边,李循应当会将她休弃,而后令父母族亲将她送进寺庙里了此残生。
到时候自己因不堪羞辱而“自尽”,想必也是十分合理的。
“你果然没料错,沈婼也没准备放过你娘,将这毒药也藏了一份在她的房间中。不过方伯说,除了他,仿佛还有一伙人在监视着沈婼。”
“什么?”沈虞蹙眉。
两人对视了一眼,阿槿神色复杂地说道:“当今天下,除了他和皇帝,还有谁调动得了——锦衣卫。”
*
锦衣卫指挥使蒋通伏在年轻的太子面前。
李循对着纱灯翻看密信,信上记载了近一个月来赵王的行踪,自沈绍在渭水私放走他之后,赵王一直没闲着,一边托心腹北上前往幽州策反幽州刺史李正,一边又亲自去了一趟楚州找外祖秦氏借兵。
这一代秦氏的家主是赵王的表弟秦颂,秦颂的女儿还嫁给了赵王最小的儿子,尽管李循在赵王反叛之后立刻就给秦颂去信安抚,又暗中派遣锦衣卫协助楚州知府盯紧秦家,但楚州离长安天高皇帝远,对方心中就算是存了反心他也不知道。
就目前来看,赵王是在半个月前到达的楚州,一到楚州他便去了秦家找秦颂,只是两人究竟在密室里说了什么却无人知晓,秦颂自赵王离开之后也一直摇摆不定,并未将与赵王私下会面之事告知楚州知府。
“孤记得,秦颂有个庶兄名叫秦项。”
李循将素白的纱罩子拿下,点燃了手中的密信,火舌舔着薄纸往上窜,李循在它烧尽之前丢进了火盆里。
“殿下的意思是,策反秦项?”
“不错,”李循淡淡道:“赵王能策反李正,孤凭什么不能拉拢秦项?”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冷,“立刻去信楚州,秦颂此人摇摆不定朝三暮四已是背主不忠,不管最后他有没有借兵给赵王,皆不能留,杀无赦——若秦项能取得此人性命,他便是下一任秦家家主。”
“估摸着日子,赵王还有不到半个月就会攻来长安,到时候不管他借到多少兵,势必与孤在长安有一战,通知常州总兵孟柏,隐秘行踪加快行程往长安赶,务必在六月初八之前赶到,不得有误。”
六月初八是李循与沈婼的大婚之日,当初渭水之战,沈绍自知如今朝中无堪用的大将,故而令心腹陈赟私放赵王,放虎归山,养寇自重。
早年北狄的上一任君主生性好战穷兵黩武,时常挑衅大周与北狄接壤的北疆一带,明熙帝重用沈绍也是看重了他的出色的军事才能,然而沈绍此人颇会钻营世故,年轻时为了往上爬做了不少狠事。
后来北狄吃了沈绍的败仗连退一千里蜗居北狄高原再也不敢轻易下山,大周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沈绍又功高盖主不知收敛,明熙帝自然撂了他的挑子,将沈绍调回长安封为定国将军,改由宋将军替他镇守北疆,沈绍明升暗降,实则是被冷落。
而在李循还是卫王世子时又因长女的婚事与卫王府多有龃龉,沈绍这次若再不抓住机会外出打上几仗,只怕在李循和仁兴帝这里更讨不上几分好。
正因为这些顾虑的存在,他才不惜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私放走赵王,如此一来,前有渡善教,后有赵王余孽,不管是哪一方,他都胸有成竹。
所谓富贵险中求,大约说的便是沈绍。
但沈绍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机放了的赵王根本就不是个能坐得住成大事之人,为了给母妃秦德妃报仇,不惜四处借兵企图暗度陈仓直攻进长安。
李循早就在赵王身边安插了眼线,赵王自以为机密的计划也早已被他知晓,这些时日他故意放松警惕派陈赟去追绞赵王,实际上却暗中遣常州总兵秘密回了长安助他一臂之力。
六月初八东宫的大婚之日笨笨就是个幌子,那一夜长安守备空虚,赵王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夜袭长安,到时候他与孟柏来个瓮中捉鳖,将叛臣沈绍与反贼赵王一道拿下。
如今一切也尽在李循的掌握之中。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如今南地渡善教的境况,却说渡善教内里似是起了内讧,攻城略地的速度慢了下来,倒是给了李循派去的人喘息的机会。
末了蒋通见李循面露疲惫之色,本预备退下,又忽想到一事,犹豫着要不要现下开口。
李循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吃了一盏酽酽的茶润喉咙,“无妨,说吧,左右还有一个时辰上朝,也没时间歇了。”
“是沈大小姐那里,”蒋通忙道:“殿下叫臣命人盯着沈大小姐,臣果然发现沈大小姐手脚不干净。”
将沈婼买通小夏子和红蕊栽赃给沈虞之事说给了李循听。
“殿下,不如臣命人偷偷将那毒药给扔了?”沈良娣是太子殿下的结发之妻,蒋通想殿下应当对此女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否则也不会命他派人在暗中偷偷保护着她。
“殿下?”见李循没吭声,蒋通又唤了一声,“臣这就去准备?”
“等等。”
李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里转动着腰间荷包上的玉扣,凝神思索。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淡淡道:“你回去罢,将计就计,此事权当不知便可。”
蒋通呆愣了一下,“啊这……”对上李循不悦的眼神,掩嘴咳嗽了一声,大声应道:“是!”
蒋通走后,翠眉才敢探进头来给李循上茶。
“出去。”李循面无表情道。
眉宇间透着几分阴沉,翠眉心口一跳,心叹殿下近来心情愈发难辨了……刚走了两步进来,只得又掩门退了下去。
李循十分疲惫地捏着眉心,捏着捏着,忽又想到什么似的,起身从圈椅上一跃而起,大步走到书架旁,在书架上翻来翻去,找到一本周律。
“妾侍毒害主母未遂,徒一年,休弃,永不得归夫家。”
李循看了好几遍,又不放心地往后翻了翻,发现毒杀主母才会被笞杀,这才放了心,将律法丢开,将翠眉唤进来给他更朝服。
第42章他的利用,从头到尾……
翌日一大早。
沈家,沈婼在太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太夫人用早膳,太夫人见她忙来忙去的一直给自己布菜,便按住她的手叹道:“还有几日你就要和太子大婚了,这会儿还是赶紧回将军府去,收拾自己的嫁妆罢。”
沈虞和沈婼都是她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二女共侍一夫,当中一个还压过另一个成为正室,太夫人越想心里越难受。
这三个孩子,真是一段孽缘那。
到底沈虞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太夫人还是疼沈虞多一些,犹豫了片刻,终是拉着沈婼的手语重心长道:“婼姐儿,以后你同你二妹妹一同侍候太子,虞姐儿是你的妹妹,又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身世可怜,你万望多担待她一些啊。”
沈婼的指尖掐进肉里,面上却笑吟吟道:“这是自然的,婼儿也是瞧着二妹妹长大的,姐姐自然是要让着妹妹的。”
好妹妹,我让着你,可不是要你抢走我的夫君!
“昨日孙女就给小鱼下了帖子,邀她来将军府吃茶赏花,正好我们姐妹俩也许久未见了,二妹妹和太子殿下成婚早,还能帮孙女理一理嫁妆,说一些殿下的喜恶和习惯,祖母您瞧着怎么样?”
“这……”太夫人就有些犹豫。
靖安侯夫人素来是个爆仗脾气,若知道婼姐儿邀了虞姐儿来吃茶,也不晓得会不会又过来闹。
“婶婶这些时日一直在寺里吃斋念佛,这不,今个儿一大早又赶过去了,祖母您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又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婼儿知道,祖母是怕婼儿欺负二妹妹,可不管怎么说,我和二妹妹究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写不出两笔字,不管从前我与太子殿下如何,毕竟是二妹妹先嫁过去的,原本我该唤她一声姐姐,可是殿下非要娶孙女做正,孙女这心里是真对不住妹妹呀,心里总觉得亏欠了她,心疼她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太夫人老脸一红,忙用帕子去给她拭泪,“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你心疼你妹妹,祖母也心疼你啊,乖乖儿,可别哭了,没得哭肿了眼睛,待会儿叫你妹妹看了笑话。”
“祖母这话,是答应孙女和二妹妹一道了?”沈婼破涕为笑。
太夫人爱怜地抚着沈婼发髻上的绢花,“你俩姐妹和睦,祖母高兴都来不及呢,待你嫁过去,和虞姐儿一道侍候太子,太子见了心里定然也是极欢喜的。日后不管太子宫里有多少女人,只有你和虞姐儿才是亲姐妹,你护着她,她护着你,万勿叫旁人欺负了才是,你说是也不是?”
沈婼羞涩地点了点头。
太夫人愁苦了多日眉眼终于笑逐颜开,“如此甚好。”
唤来婢女替她洗漱更衣,特意捡了件喜庆的衣裳穿上,和沈婼一道去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