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又换了个说辞,“……妾嫁给世子也有半年了,肚子里一直都没有动静,心里也觉得怪对不起世子的,若是世子愿意,妾身愿意替世子张罗一门好姻缘,孩子生下来,妾身也会当做嫡亲的,不会委屈他半分……”
“怎么,你这是想给我纳妾,嗯?”
李循垂眸挑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里把玩,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好像两人只是在开玩笑一般。
看吧,他不愿意了,他是想沈婼做正妻的,怎么能让心尖尖上的爱人做妾?
沈虞沉吟了片刻,方才认认真真地说道:“世子,您休了妾身吧。”
李循一怔。
沈虞退后两步,那缕柔顺的青丝也从他手中毫不留情地抽身而退。
她低了头,声音温婉而轻柔,“妾身知世子仍念着长姐,愿退位让贤,将世子妃之位让给长姐。”
李循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
第35章给她找个借口
李循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沈虞脖子都酸了的时候,下巴忽地被李循勾了起来。
“世子妃可真大度。”
他声音淡淡的,不带丝毫情感。
沈虞疑惑。
她哪里说错了吗?
又迟疑着补充:“世子可以以七出之罪休弃妾身,无子,妒,有恶疾……”随便哪一个,反正她也不会再回长安。
女孩儿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神情是那么的诚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一般的锋利,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口。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边喜欢着他,一边又心甘情愿张罗着要给他纳妾?!
“沈虞,”他咬着后槽牙,寒霜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吃醋吃的没边儿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刚说的话。”
吃醋?她不是吃醋啊,她是真的想和离,可是,世子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难不成他还想将她由妻贬妾?!
沈虞心里咯噔一声。
不行,这可不行!
她咬了唇,微翘的唇瓣带了一丝倔强,垂眸道:“妾身没有吃醋,妾身就是这样的想的。”
就是、这样、想的?
李循怒极反笑,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沈虞,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时日爷对你有几分偏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竟也妄想对我指手画脚?!”
黑黢的眸子中寒意刻骨,怒气与杀意四溢,冷得只差手中有把刀,便能直接落下人杀人了。
沈虞心尖颤了颤,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就猛地抬手一挥,旁边案几上的杯盏和刚刚端上来的热菜就哗啦啦的全都碎在了地上。
门外的阿槿和青竹听到动静赶紧上前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头踹开,阿槿赶紧拉了青竹避开,紧接着李循从里头满身戾气的走了出来,沉着脸拂袖而去。
“小鱼,你没事吧?”阿槿三两步就跑进了屋里,把地上的沈虞扶了起来,急道:“他打你了?”
沈虞睁开眼,苦笑道:“你放心,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大步且毫不留情的,摔门走远。
他生气了,而且……好像很生气。
说话也,一如既往的难听又伤人。
沈虞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有句话阿槿说得对,李循在她面前喜怒无常,如果从前她还抱着几分希望,想让李循变得如同大哥一样温柔和善,那么今日她方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李循就是李循,即便两人生得再像,他也变不成大哥。
是她强求了。
沈虞失落地坐回了美人榻上。
*
李循发了大脾气,一连数日都没来过盈月院,青竹给吓坏了,还以为沈虞这次真要失宠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整个晚上。
王氏也是心惊胆战,李循虽素日里威严,但她嫁到王府这么久,还没见李循对谁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即便面对的人是最讨厌的赵王,口里也能说着吉祥话。
这样的一个人都生气了,她真不知沈虞是说了什么,只是去问她,沈虞又不肯说,只含糊说是没伺候好世子爷,全是她的错。
愁得王氏连连叹气,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唉!
沈虞自然不会告诉王氏和卫王她跟李循说了什么,王氏或许会劝她帮李循纳沈婼,却不会答应叫她和离。
说来李循也是奇怪,他不是一心想娶沈婼么,即便他想要自己做妾仍留在他的身边,也不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这么恼了自己吧,反正她也不可能给他做妾。
一个不想低头,一个在等着对方低头,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当日沈虞那番戳肺管子的话李循现在想想还能气个半死,可是每每一想到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又一副绞着衣带的委屈可怜模样,心里又忍不住难受、烦躁……还有一丝丝后悔?
后悔?
他后悔什么?
思及此处,李循又气得冷笑,明明是她做错在先,吃醋吃的没边儿,他后悔个屁?先晾她几天,等她知道错了来道歉再说。
只是这次他等了数日,沈虞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给他道歉。
大明宫,太极殿。
明熙帝看着跪在下首的李循,听完他说的话后愣了愣,“你要去文州赈灾?”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各地都有异常的天象,不久前文常二州等地就发生了雪灾,两州的知府急上了数道折子,说“雪深丈余,路边冻死之人无算”。
明熙帝正愁大过年的不知派哪个倒霉蛋去治理这雪灾的时候,李循就主动站了出来,说他愿意去文、常二州替明熙帝奉旨赈灾,以彰君父恩德。
明熙帝其实不大愿意,虽说近些日子他过分的宠信了赵王,但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心里最满意的继承人还是皇孙李循。
这个孩子像他年轻的时候,足智多谋,又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实在是喜欢。
只是如今朝中内有赵王党羽遍布,外有渡善教和前东宫余孽兴风作浪,他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只怕过不了明年的春天,是以不得不为这孩子做一回谋算。
如今李循可是赵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离了长安地界,他只怕护不住他。
不过事情也不能尽然往坏处想,此次李循若能去了两州赈灾成功,他日卫王登基,这孩子入主东宫也算得上是民心所向。
明熙帝决定就此为他的好孙儿北地造一回势。
腊月二十,李循就领了朝廷派发的物资和真金白银就准备要出发了。
而也是前一夜,卫王府才得知了这消息。
“大过年的,你何苦去那乱地界蹚这趟浑水?路上也没人照料你,若是冻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卫王叹气。
李循不疾不徐道:“父王放心,文常二地的知州知府对雪灾早有准备,儿子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年后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皇祖父又给了儿子二十个锦衣卫贴身保护,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此事事成之后对卫王府的名声也是极有益处,您与母亲且安心等儿子回来便是。”
……
从明德院出来,走过抄手游廊边的穿堂下,李循突然顿住了步子。
她身上披了一件软毛厚锦银鼠皮的披风,静静地站在廊庑下,那披风到底是有些薄了,她身子单薄,冻得鼻头红红的,见到他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裙子从游廊款步上下了来,轻声唤道:“世子……”
李循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开。
直到走到琅玕院门口,他才重新停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后看去。
身后却只有黑黢黢的夜色和无边的寒风。
即便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也不曾追上来半步。
李循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自嘲一笑,扭头走进了屋里。
第二日,李循早早地就动身出发了。
翠眉给他端来一碗鸡肉粥。
时间不多了,他匆匆喝了几口,就撂下走了出来。
出门后上了马,才突然地回味过来,刚刚在琅玕院吃的那碗粥,是沈虞亲手做的……
这样冷的天,她还早起给自己做了碗粥。
不知怎么的,李循心里就有些闷疼,骑马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心里竟还有了个荒诞的心思——现在立刻打马转向,回到卫王府,逼着她把实话说出来,她究竟愿不愿自己纳妾,究竟……
寒风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抬头望去,发现队伍不知何时竟已出了城,城外渭水冰冻三尺,朔风阵阵,他行得慢,便落后了去,引得前头身着兵甲的卫兵们在探头探脑地扭头看着他,一碰到他的目光,又立马神情一肃,飞速地扭过了头去。
罢了。
既已离开,就没什么可懊悔留恋的了。
文常二地还有不计其数流落的灾民在等着他。
念及此处,李循遂不再犹豫,猛喝了一声“驾”,勒着马缰追上了大部队。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年下。
没了世子李循,卫王府的新年到底多了几分冷清。
除夕夜,李芙和顾晏清也来了,一家人在明德院里吃年夜饭,沈虞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饭还各自塞给李芙和王氏一个针脚精致的荷包,给卫王做了一双厚厚的羊皮袜子。
待守完岁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已是凌晨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