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眼皮跳了跳。她好像不大会。
大约昨晚没睡好,她面色也有些憔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每天起早贪黑温柔体贴地服侍自己,便是块儿冰块也能给捂化了吧?翠眉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主子爷是如何忍下心能叫世子妃吃闭门羹。
“昨儿傍晚世子回来,世子妃那时不是不在嘛,奴婢就学着您的样子给世子沏好了茶,以前奴婢沏的茶世子也没说过什么,昨个儿也不知怎么的了,就叫奴婢将茶重新换了,之后还问您,说世子妃哪儿了。”
“奴婢当时并不知,便说兴许世子妃是回了娘家有事,世子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再晚些您回来的时候,世子好像就不高兴了。”
翠眉猜测道:“世子妃,您说世子是不是因为他回来没看见您给他沏茶生气了?”
说完又摇头,“不对不对,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哎呀,奴婢不该这么揣测世子,世子在宫里和朝中事忙,保不齐是遇上什么乱子了,心里头烦,世子妃别放在心上。”
沈虞认认真真地听完,轻声道:“昨日乡下的庄子里出了些乱子,王妃身体不适,我便去处理了,没有及时赶回来告知世子,这确实是我的不是。”
又看向翠眉,屈了屈膝,诚恳道:“还要多谢翠眉姑娘提点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姑娘不要推辞才好。”
叫青竹从荷包中抓出一把钱来,青竹往翠眉手里塞,翠眉直推,嘴里不住的说着:“世子妃太客气了!”
一溜儿烟就跑了。
*
晌午李循依旧没回来,打发小厮回来递了个消息了事。
到晚间李循回来,先去给卫王和王氏请安。
因之前李循说过,没有他的吩咐不许沈虞他的房间,因此昨晚李循拒了沈虞进琅玕院之后,这消息立刻就传到了明德院中。
卫王本想跟儿子好好说说这事,怎么刚和世子妃关系有所缓和,又闹别扭了?别人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这儿子可好,连门都不让新妇子进,甭提和好了。
王氏却劝道:“不痴不聋不做阿翁,世子的脾气王爷也知道,话说多了反而招烦,不如再等等,委实不成的时候妾身再去说。”
卫王叹了口气,遂未再问起此事,父子两人叙了些朝政上的话,李循才回了琅玕院。
翠眉捧着茶进来放下,拿起剪子将一侧的银灯挑得亮亮的,佯装无意道:“世子爷,奴婢今日碰见松桂堂的孙嬷嬷,才知道世子妃昨日原是去了郊外的庄子里,庄子里的庄客和佃农闹出了些事端,差点儿把人给打伤了,因王妃身子不适,才叫了世子妃过去调停的。”
“那群庄稼汉都是些粗鲁的汉子,也不知世子妃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有没有给吓着……”
说完悄悄觑了李循一眼,见他果然停了手中事宜垂眸沉吟,心中微微一动,搁下剪子便矮身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陈风便听里头沉声吩咐道:“将府里的管事婆子叫过来。”
*
沈虞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府中的管事婆子赵贵家的从琅玕院中出来。
一见到她,赵贵家的忙诚惶诚恐地上前来,站在离沈虞一丈外的地方问好,“见过世子妃,世子妃万福。”
沈虞笑着点头示意。
“世子不是不爱管内宅庶务么,这赵贵家的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敢来琅玕院?”青竹好奇道。
说话间两人进了琅玕院,翠眉见到她就笑,小声说道:“世子在里头等着世子妃呢,世子妃快进去吧!”
沈虞心中微微惊诧,李循找她有事?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捧着的那件中衣,举步走了进去。
沈虞今日穿了一件莲青色绣折枝梅花缎面小袄,衬得她的面庞格外的秀气,她的脚步声很轻快,一下下落在地上,头上簪着那支钗子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时间,沉闷的书房好像都有了人气儿。
“世子,这是妾身为您补好的衣裳。”她把端盘放在一侧的案几上。
李循瞥了一眼,应该是那日她给他扯坏的中衣,“放下吧。”
语气也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李循总是这样,给人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和他相处起来实在是累,还要去猜他的心思,还要迎合他不能叫他生气。
沈虞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试探着问:“世子,妾身昨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
李循说道:“没有,你想多了。”
等了一会儿他也没有想说下去的意思,语气还冷冷淡淡的……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
沈虞咬了咬唇,本想候着多看一会儿,但又怕惹得他不高兴,只得道:“世子若没什么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她刚转头要走,李循自背后叫住她,“等等。”
顿了顿,又说道:“往后庄子里佃农和庄客出了什么事,你不要自己领着丫头和小厮就去了,记得叫上几个护卫,否则事情闹大了,传出去被有心人编排,会置王府于险境。”
他抬起那双漂亮的凤眸淡淡撩了怔愣的她一眼,“王府里还不缺那几个护卫。”
第16章“不许三心二意。”……
难怪他会见赵贵家的,原来他已经知道这事了。
当时王氏不适,她不好意思去打扰,又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想从前王府出事就是自庄子上闹起来的,因此不敢怠慢,匆匆带人赶了过去。
庄稼汉打起仗来不含糊,都是真刀实枪。幸好沈虞几年前见多了这种事,三言两语就将几个带头闹事的给吓住了,因卫王如今是储君的不二人选,闹事的人本也是因为喝多了酒才言语争执一时兴起,酒醒后见王府的世子妃都过来了,当即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悔过,沈虞罚过示众后便离开了,并没有被冲撞。
虽说当初她是主动替嫁,在王府里看不起她的人不少,可在乡下的庄子里大家都看的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哪里有心情去管王府里主子爷们娶了谁?只要当下不变天还能种地便皆大欢喜了。
但李循显然不会想这么多。
他自然觉着是那赵贵家的有意给沈虞下绊子,将她好生的责备了一顿,又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吓得赵贵家的刚刚见了沈虞都绕着道走。
沈虞闻言后愣了愣,才后知后觉自己当时似乎有些莽撞了,差点给李循招来麻烦,怪不得他会生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多谢世子提醒,此事是妾身事先思虑不周,往后一定会注意。”她歉疚道。
“嗯。”
李循表情平淡地应了一声,抬眼间沈虞咬着唇还立在原地,两只纤细的手胡乱地揉着腰间的系带,心情忽然就有些愉悦。
“去沏杯茶来。”
“……是。”沈虞怔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去耳房给他沏茶。
茶端过来,李循先揭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才仰头喝了一口。
“你那日做的那个……什么粥,味道还不错,去做一碗端过来。”李循又道。
女孩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忽地一亮,眼波流转,“世子觉得那粥好喝?”
说话间她往前凑了凑,身上清甜的幽香就传了过来。
李循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差强人意,主要是我现在饿了——你赶紧去。”
沈虞就有些失望,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膳房。
膳房中,青竹给了里头的妈妈们一把银子去吃酒,帮沈虞在一边料理鸡肉。
沈虞猜李循说的那碗粥应当是那日她做的鸡肉粥。
“世子妃是不是很喜欢做饭呀,奴婢看世子妃还会做一些没见过的吃食,就比如这鸡肉粥,长安可不常见,府里也大多是和粳米粥和鱼片粥。”
沈虞舀了一勺鸡汤浇在淘洗好的米中,将砂锅放在了灶上。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好似她的肌肤是透明的一般莹白细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轻声道:“在家中时,闲来无事跟着厨娘学的。”
青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兴奋道:“那世子妃可真是厉害呢,奴婢就怎么也学不会,娘总说奴婢笨得不像个伺候人的丫头,再这么懒惰下去,只怕主人家就该将奴婢转卖了……奴婢当时可吓死了,嘿嘿,幸好遇见的是世子妃……对了对了,世子妃做的酥油泡螺最好吃啦……”
沈虞忍不住随她弯着唇笑,眼前的火光“嘶嘶”的跳跃,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她漆黑的眼珠却仿佛蒙尘一般渐渐黯淡下来。
回忆回到从前。
她自然是不爱庖厨的。
做衣裳、绣花,甚至规规矩矩地呆在院子整日围着一个男人转,为他喜为他忧,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若不是嫁给了李循,她还不知,原来闺阁女子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会如此繁复操劳。
在祖父身边的时候,祖父教她读书,识字。
在大哥身边的时候,大哥教她吹箫弹琴,下棋作画。
母亲不爱管她,她也不必被迫着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从未有人强求她一定要学着嫁人生子,做个勤俭持家、大气稳重的新妇子。
那时候,她多自在啊。
可如今,她却好像被禁锢在了卫王府一般,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解救她。
因为那个能救她的人,已经死了。
*
李循喝了粥,又叫沈虞给他研墨。
他用她用得倒是挺顺手,反正她也不会拒绝,或者说……她好像还挺沉浸在其中的?
譬如此时,他微微抬眸,就能看见沈虞又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欲语还休,好似有什么呢喃情话要跟他说一般。
一触碰到他的目光,她却又极其乖顺的低下了头,继续研墨。
可是当他一低下头的时候,她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继续毫无顾忌地看着他。
“沈氏。”
李循忽地放下手中的文书,沉着嗓子叫了她一声。
沈虞心一跳,放下手中的墨条,低下头去,“世子。”
她又开始绕她腰间的系带。
李循撩了她的手一眼,绷着一张脸道:“叫你磨墨就好好磨墨,不许再三心二意。”
“哦。”沈虞点头答应。
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李循放下手中的最后一份折子,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世子,要妾身给您揉一揉吗?”
“你还没走?”李循睁开眼,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做事很认真,忙起来就没再去管一边的沈虞了,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呆了两个时辰。
“不用,你回去吧。”李循说道。
沈虞应了声,刚走到门口李循又叫住她,“三日后便是陛下寿辰,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
这事王氏提前和她打过招呼,沈虞再次应了,转身替他掩上门的那一刻,眉头却蹙了起来。
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