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沈虞说。
李循只得松了手,看着她走到竹架旁。
皂吏将竹架放下,沈虞深吸一口气,撩开白叠布。
竹架上的男人修眉长睫,眉眼清隽,此刻却紧闭双目,面色灰败,嘴唇乌黑,嘴角流淌下一道黑沉沉的血渍。
心口还是免不了微微刺痛。
这张脸,是她见过与哥哥最相似的脸,可是两个人的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说不恨他是不可能的,当初若不是他,她也不可能被困在含章宫成为他的禁.脔,甚至差一点死于他之手。
可当初两人在祁州初见,若不是李佑,说不准她便已成了镜河中的水鬼亡魂。
他这一生身世坎坷,明明出身高贵,却被生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侥幸捡回一条命,又误入囹圄歧途,被高纶选中成为哥哥的替代品。
他性格暴戾极端,滥杀无辜且睚眦必报,却从未有人引导教他去做一个正直善良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有来生,李佑,希望你和哥哥一样,千万不要再投生帝王之家。
……
沈虞摘下发上那朵为哥哥佩戴的白色绢花,轻轻放在李佑的身旁。
李循见着李佑就心烦,挥了挥手,小厮们忙不迭地又抬着李佑的尸身离开。
到了后院,江州知府的夫人早就在此处等候,当初江州知府听宋廷和谢淮安说这位苏将军是和一女子失踪的,想必是什么旧相好,就嘱咐自家夫人给沈虞和那位阿槿姑娘一同安排在了江州府衙的后院。
李循将沈虞送到院门口,说道:“你先在此处安心住下,我去处理事务,等阿槿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送你和她回去。”
送她和阿槿回去?那你呢,你去哪儿?
沈虞柳眉微蹙,刚想问出口,可对上他黑黢幽深的凤眸,咬了咬唇,又缓缓地低下了头。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把事情交给淮……谢大人和宋将军不行么?”
她说话时绞着腰间的一条月白色的丝绦,面微垂,露出一截白玉般优雅细长的玉颈。
直过了好一会儿,李循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事涉反贼,我不得不出面,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对一旁呆呆的知府夫人淡淡说了句“照顾好她”,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沈虞望着李循愈走愈远的背影,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有些了郁闷和不解。
“夫人……”知州夫人唤了她一声,“咱们进去罢?”
知州夫人也不知叫沈虞什么,但是听说是同那位苏将军一同回来的,两人举止又十分亲密,只怕就是丈夫提到的苏将军在外头的红颜知己,也是存了讨好的心思,故而称呼她为“夫人”
沈虞回过神来,朝对方浅浅笑了笑,“夫人高抬了,不必称呼我夫人,我姓沈。”两人一道进去。
阿槿早就躺在了床上。
沈虞撩开淡青色的帐子,阿槿睁开眼,挣扎着要起身,沈虞将她按下去,问知州夫人,“她的伤势如何了?”
知州夫人叹道:“大夫看过后说是失血过多,幸而未伤及要害,开了药,躺上一两个月应当没什么问题,夫……姑娘不必担心。”
沈虞这才略略放心,知州夫人又道:“给姑娘安排了在隔壁院子,姑娘可要去看看 ?”
沈虞笑了笑,“不必了,我也住在这里就成,就不劳烦知州夫人了,您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知州夫人就觉着眼前这姑娘极好,人生得漂亮,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温柔呵护,也难怪会叫苏将军那般的人物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知州夫人掩门退了出去。
沈虞脱了鞋子,揭开被子上榻,躺在阿槿身旁,心疼地摸在她小腹的伤口上。
“姐姐,还疼么?”
阿槿说道:“不疼了,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这会儿该疼死了。”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告知对方各自这几日的去处。
原来就在绮霞峰沈逸墓前沈虞和李循对质之时李佑便埋伏在了一侧,阿槿被李佑带来的死士捅伤,拖到一旁的草丛,后来宋廷赶过来,顺着血迹才找到她。
“宋将军……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沈虞觉着宋廷看阿槿的眼神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知道,”阿槿闭上眼,“别提他,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沈虞轻声叹气:“你心里还是很介意当年的事,直到现在都不肯释怀,但他当年同你一样,也不过是个孩子……”
“不提这些糟心事了。”阿槿不欲多说,转而问道:“那你呢,你和李循现在如何了?”
沈虞听了这话,目光破天荒地有些躲闪,“我,我……我和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阿槿一直盯着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沈虞的脸便如同芙蕖盛放般染了层层晕红。
哎呀,这脸不听她的使唤,沈虞捂了捂发烫的脸,缩在被子里小声说:“是热的……”
这话就像是欲盖弥彰了。
阿槿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两个不会……发生了些什么罢?是他又强迫你了?”
沈虞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槿口中的“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