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魏湛下意识狡辩,抬头撞进她饶有兴致的眼眸里,他辩解说,“我是在看你背着的那张弓。”
越梨不解,“那张弓怎么了?”
“那是你的吗?那张弓很大,应该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魏湛说。
“是我阿爹给我做的,拉满弓后可以射出八百步远。”越梨眉眼中浮现出骄傲神色,“我平常就用它打猎。”
“八百步?”魏湛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寻常女子哪能拉开那么重的弓?她看上去瘦得跟柳枝似的,竟然能拉开吗?
“你不信?”越梨满不在乎地说,“我在村里是最厉害的猎人,有时候我阿爹打猎都未必打得过我。”
魏湛的目光仍是充满怀疑。
“不信改天我们比比看,我打架打不过你,但比射箭,你未必赢得过我。”越梨微仰起头。
魏湛笑了起来:“好啊。”
越梨歪着头看他,琼鼻轻轻蹙了蹙:“你看不起我?”
“没有。”魏湛对上她的眼神,看向她眸子里倒映的烛火,“我这是欣赏你。”
越梨抿起唇来,烛光跳跃在她明亮的眼底。
“明天府上要办端午宴,人手都到膳房那边去了,我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燃烧的蜡烛灯芯噼里啪啦发出声响,夜风吹拂越梨的裙摆。他想起自己的来意,解释说,“毕竟你是为了我妹妹和阿蘅才受的伤。”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虚,引得越梨一双眼睛略弯弧度。
“进来吧。”越梨让出一条道来。
魏湛犹豫了下,挠了挠头,撩起袍子走进屋内。因为她刚沐浴过,屋子里有股甜香的气息,魏湛走到屋内,后知后觉想起这股香味从何而来,他的耳尖登时有点发红。
“你来得真是时候,我还真的有事需要你帮忙。”越梨走到案边,拿起桌上的药瓶,转身回到他面前。
魏湛一转头,少女眼睛亮晶晶地正睨着她。
“什么?”
越梨把药瓶放到他掌心:“我背上的伤擦不到,你能帮我……”
“不行不行。”魏湛急忙摆手拒绝。
“为什么?”她修长雪颈轻轻扬起,几缕湿润的青丝散在脸侧。
魏湛呆愣片刻,男女授受不清,他怎么可以帮她上药呢?早就听说山里人豪放,可这也太不合礼数。他抿了抿唇说:“于理不合。”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几个字,越梨神情中有几分迷茫,她不理解:“你们这儿规矩这么大吗?找个人帮我上药也不行?”
找人帮她上药?
魏湛耳根开始发烫,说话也有点不够利索:“我、我……我马上去给你找。”
越梨还在发愣,他已经把药瓶放在桌上,转身大步走出房门。她看着他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看着他如墨的衣袂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
白云观内的灯火燃了一整夜。
白云道长不过浅睡了半个时辰便浑身疼得睡不着,唤了人过来换药,触碰到身上的伤口,又痛得流了一身冷汗。
他站着痛,躺着也痛,在屋子里踱步骂了大半宿的人。
天快亮时喝了盏冷茶,仍是痛得钻心。
“师父。”
门外映出一道影子。
白云道长并未抬头,反是那候在一旁的童子推门走了出去问来人,“师父问你们想到办法了吗?”
来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禀报,“我们打听到了,安氏今日要乘画船游河,只要在他们的船上做手脚,定能让他们沉尸河底喂鱼。今日河上行船如织,就算他们有心怀疑咱们,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躺在榻上的白云道长听闻此话,轻抬起眼帘来,略带几丝褶皱的面容上浮起一个笑来。他阴恻恻地问道:“人都打点好了吗?”
“禀师父,都打点好了。”来人垂首,又继续道,“是几个水性极好的年轻人,他们趁乱到安家的船下凿个洞,就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尸湖底。”
“嗯。”白云道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安家这群小鬼欺人太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遭了这罪,活该他们下去喂鱼。只是可恨,安氏枝繁叶茂,背靠诸多朝廷要员,否则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师父为陛下鞠躬尽瘁,他们打你的脸,不就是打陛下的脸。陛下一直对师父恩宠有加,这次若是知道师父受了这样的委屈,少不得会补偿师父。”
白云道长知道自己平日里行事已经招来诸多不满,不愿在这个当口得罪安氏,可昨天那少年当街打他那一顿,拳拳到肉,到了京兆府衙门,那安元庆的态度实在可恨。
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去吧,我等你们的消息。”白云道长沉吟片刻。“师父放心。”来人俯首躬身,沉声道。
那人离去后,白云道长挥退童子:“下去吧,我眯一会儿。”
“是。”道童依言合上门,转身退出房间。
白云想要翻个身,刚动了下,牵扯到身上的伤,顿时痛得倒吸了凉气,嘀嘀咕咕骂了几句。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安元庆王八蛋,几个崽子小王八蛋,安氏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蛋。
那门扇忽然吱呀响个不停,他以为道童离去没有关好门,忽听得门外有铁器劈木头的清晰声响。
他转过脸刚要唤人,那脆弱的木门轰然倒地,一道身量单薄的人影走进屋内。
晨风微凉,吹得那人影的衣袍鼓动,他抬眸,看见那个年轻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眨眼间便到了他的面前。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人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寒光闪烁一瞬,有什么东西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浓稠的血液顺着刀丝流淌到李文简的手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云道长定格的惊恐模样,慢条斯理地扯了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