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传来飞羽小心翼翼的声音。
寝殿新换了夏日的蚊帐,轻薄柔顺,天光畅通无阻透入帐内,昭蘅看到他耳尖都在发红。她乖顺地靠在他怀中,伸手抱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该起来了。”
李文简将她抱在怀里,闷哼了声,带了几分克制的情、欲:“你今天有事吗?”
“越梨要离宫,我去送她。”
他轻应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晌午我们一起用膳。”
昭蘅看着他掀开帐幔走了出去,唤来莲舟为她更衣,洗漱完毕便在殿内用了早膳。
雨丝细密,将明亮的天色压得有几分灰蒙蒙,檐上停驻的飞鸟抖着翅膀,偶尔发出几声悦耳的啼鸣。
越梨衣着素淡,撑着一柄油纸伞拾阶而上,裙子边缘沾了些雨水,沉甸甸地扫过鞋面,将鞋子上的满绣海棠花扫得脏兮兮的。
林嬷嬷在檐下静默地看着她过来,见她走到檐下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姑娘,给我吧。”
“多谢林嬷嬷。”越梨轻轻颔首,将收好的油纸伞交到她手中,随后便扭身迈入殿内。
昭蘅坐在案后,手中执笔伏案,正在写开女子医馆的方案,刚放下笔,便听宫人来报:“良媛,越梨姑娘来了。”
昭蘅心中一喜,走路都带着轻快的风。
“听说你前段时日病了,可大好了?”一见面,昭蘅顾不上落座,只担忧地看着越梨,“我之前好忙,一直没时间去看你。”
“只是风寒而已,早就好了。”越梨扶着昭蘅坐下,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她微微笑开:“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出生了吧?”
昭蘅垂下眼睫,眸子里满是温柔:“嗯,太医说大概中秋前后生。”
越梨看着她带笑的面庞,她眼里流淌着满满的幸福和喜悦,令她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真可惜,我等不到看他一眼了。”
“你决定好了吗?”昭蘅轻声问。
“前段时间我梦到他了。”越梨轻呼一口气,“他说害他的人已经将伏法,葛司齐也人头落地,他让我放下心上的枷锁,趁着年轻出去走走。”
“去北地看冰雪,去塞外看草原和牛羊,去江南看花看雨。那一年,他出征前跟我约好了的。”
那年阳光炽热,她才十五岁,却已经是万寿园最厉害的驯兽师。再厉害的野物到了她手里,也会变得乖乖听话。包括那匹被烈来的枣红马,那日清晨,她骑着尚未成名的烈风奔驰在练马场,在那片尘土飞扬的栅栏尽头,撞上了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魏湛。
她勒住马缰,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看他,她满脸是汗,在炽热的阳光下几乎看不清魏湛的脸。
“真厉害。”
她听到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
她很开心,在宫中为奴为婢久了,听到他人真诚的夸赞令她欢欣不已。
后来这人就没脸没皮地经常往万兽园来找她,一时向她请教驯兽,一时说他家的猞猁病了,问她有没有办法医治……总之,他想出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理由。
他这个人话太多,但大多都是废话。
起初她也会感到彷徨不安,身份有如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守着那腔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慕推拒了她无数次。
直到那一日她驯虎时,被老虎一脚踩断了六根肋骨,太医都说没得治。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神医给她医治。她病了多久,他就悄悄守了多久,她清醒过来,看到他眼角浸泪,形容枯槁的模样还吓了一跳。
可这愣头青,开口便说:“你别以为死了就能甩掉我,我追到阎罗殿里也要把你带回来。”
“好。”
她第一次那样大胆地抬头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清楚地跟他说:“那你要把我看好了。”
她知道这一声“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昭蘅一时心内百感交集,她站起身来,走到越梨的身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那我祝你一路平安,待你何时回京了再来看我。”
越梨挣脱回忆带给她的伤痛,往更广阔的天地走去。
她应该为她高兴。
“我也祝你一生顺遂。”
越梨面目笑意,看着她真诚地说道。
北地是什么样儿?江南又是什么样子?
昭蘅独自在软榻上,翻开游记看了会儿,人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正香时,只觉得有被子轻柔地盖在身上。她下意识伸手挡开,却被一只手握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李文简的脸近在咫尺,鼻翼间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昭蘅眨了眨眼睫,捂着心口茫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来。”李文简拿起放在一旁的软枕,放在她身后,扶着她坐靠起来,“困的话再睡会儿,晚点再开午膳。”
他这么一说,昭蘅才发现有些饿了,她摇摇头,说:“睡不着了,先摆膳吧,吃了再睡。”
李文简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伸手去扶她。
昭蘅盯着他的动作问:“那是什么?”
“圣旨。”李文简拿起搭放在一旁的衣物,理顺了披在她身上。
昭蘅抬手,任由他把着自己的手臂穿过袖笼。
清扫王照一党之后,李奕承得知浮玉在赴京的路上产下一女,连京城都没回,便北上接她去了。算算时间,最近几天怕是快要回来了。
他离去后不久,李文简便拟了封王的圣旨送到庆州请陛下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