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已经审过了,他们原本都是市井流民,让人收买了专门在菜市口闹事的。”
菜市口那烈火烧人的一幕,人肉焚烧后的臭气,还有周遭百姓凄厉的哭喊声,一直在她耳边浮响。
“背后的人抓到了没?”昭蘅问。
谏宁摇头说没有:“他们似乎料到我们会循着这条线追查,并未留下马脚。”
昭蘅应了一声,放下厚重的车帘,将风雪和喧嚣挡在外面。
昭蘅知道这是件有预谋的骚乱,背后之人欲挑起百姓对李氏皇族的不满,动摇民心国本。
可是她想不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至此,接连安排了四五起这样的事情,都是前朝旧臣当众控诉对朝廷的不满,而后或是自焚、或是跳楼、或是触墙而亡。
他们用这样血腥的方式误导百姓李氏不仁,戕害旧臣。
朝野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市井里对此事的议论更是甚嚣尘上。
在有心之人故意诱导下,甚至有百姓群情激奋地围了京师衙门的大门,要为“忠良”讨一个公道。
谣言一旦传开,再要压下就难了,因为在百姓心中已经先入为主,颠覆一个人的认知是何其艰难的事情?
更不能以武力镇压,否则更会加剧百姓的恐慌。
“如何才能破局呢?”昭蘅喃喃自语。
谣言是无形的刀,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将对殿下十分不利。
她每日打街上走过,听到百姓对李氏皇族的议论,对李文简泼的脏水,她就觉得痛心。
一个为家国、为百姓殚精竭虑的储君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污蔑和误解。
他心中有着日月山河,想着要创造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盛世。他所要守卫的万万千千子民,不能从背后往他的心口插刀子。
她绝不允许。
“莲舟,为我研磨。”昭蘅走到案旁坐下,她最近久不在书房温书,案头砚台内的墨已然干了。
莲舟询问:“快到睡觉的时辰了,您还要写字吗?”
“不是写字。”所幸案头还有裁好的纸,她用镇纸将宣纸压好,缓缓提笔。
莲舟虽然充满疑惑,却还是乖乖听话走到案头为她磨墨。
“林嬷嬷,你去把谏宁叫来。”昭蘅一边埋头奋笔疾书,一边吩咐林嬷嬷。
林嬷嬷提醒她:“娘娘,您现在一个人两个身子,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我知道。”昭蘅笑了笑:“林嬷嬷,没人比我更珍爱自己,我心中有数。”
她性子温和,所求最多不过一个安稳,向来不在乎他人如何议论。
总归不管旁人如何议论,丝毫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因她原本就从泥潭里爬出来,遍体泥淖,又何妨再多一缕墨色?
但自认识李文简那天起,他在她心中便如同高洁的月亮,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而现在,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泼脏水。
她不想叫人污了他的清白,哪怕一丝泥垢也不能容忍。
这些时日,都是他呵护她、陪伴她,让她在黑暗里有了向上向光明的力量和勇气。
现在,她没办法沉默,没办法等待,没办法看着看些污言秽语沾污他的洁净。
她,也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眼前的女子目光十分坦荡坚定,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林嬷嬷定定看着她,只好点头应了声“好”,便转身走了出去。
谏宁很快就从外面进来,他看着书案前奋笔疾书的女子,她洋洋洒洒已经写满大半张纸。谏宁眯着眼看清纸上的字,写的都是李氏这些年来的政绩。
她用的都是市井通俗之言,只要识字,基本上都能看明白。
“娘娘,他们背后搞的这些小动作成不了气候。”谏宁瞥了她一眼道。
“民为邦本,动摇民心便是动摇国本,祸患常积于忽微,今日他们敢围堵衙门,明日便敢开城。市井百姓大多没有自己的见解,只知人云亦云,受到鼓动便容易群情激奋,若不加以指引,任由他们被包藏祸心之人牵着鼻子走,迟早有一日会酿成大祸。”昭蘅头也未抬。
谏宁沉默片刻,又问:“娘娘要我做什么?”
“等我写完之后,你连夜将这些纸送去印刷,明天一早便送去闹市,找几个说书人,让他们照纸说书,将这些事情传得越广越好。”昭蘅道。
说话间,她已经写完一张纸,她揭过纸张放在旁边。谏宁拿起桌上的功过书,有些不解地问:“这个当口,会不会太微妙了,反而引起百姓反感?”
“会。”昭蘅肯定地说:“愿意相信的人会信,不愿相信的人会妄加揣度。”
但谣言从诞生之初便像一盆漆黑的墨水泼在洁白的布上,永远也不可能一下子洗得干干净净,只能一点一点,反反复复地搓洗。
谏宁神情惊讶,抬眸望向昭蘅眼中的坚决,忽然明白她的意思。
天下百姓并非都相信叛徒的一面之词,至少要给这部分人一个交代,争取他们的支持。
“我先去找人。”谏宁将那张纸折好,天亮之前他必须找人誊抄,还要安排人到市井传唱,事情并不轻省。
昭蘅道:“好,余下的我写好了让飞羽给你送去。”
*
入了夜的同州衙门,圆圆的灯笼被搁在廊上,昏黄的灯光照见圈椅内李文简的身影。
白日忙完布兵事宜,夜里同州布政使庆贺太子殿下亲临,吵嚷着要宴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