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简手指松懈,他的嗓音透了分细微的哑,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来,下午见到漫天绞绞雪的时候,就忽然很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即使知道你能将事情处理干净,将父皇和母后安抚好,即使你不需要我,可我就是来了。”
昭蘅闻声一顿,她垂下一双红肿的眼睛,目光垂落于李文简的脸上。
“殿下,你很好。”昭蘅清了清嗓子,紧紧攥着皇后的鹤氅:“可是,我希望你……”
希望你不要对我太好。
她怕自己得到太多,也跟安嫔一样,变得贪婪而丑陋。
安嫔说她总有一日会明白她的感受,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能感受到了。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样温柔地对待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她的心就难受得像油煎。
祸端常起于贪婪,她不想变成安嫔那样的人。
李文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在等她的下文,却迟迟没有等到。
“希望我怎么样?”他开口问。
后半句她明明已经想好要跟他说的,很早之前,她就想告诉他不应该对一个在烂泥里滚久了的人太好,否则日后这种好无论是收回还是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都过于残忍。
可是此刻看着他,她竟然说不出口,到底还是贪恋眼前的温暖。
“殿下。”莲舟站在帐外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李文简起身,对她说:“去泡个热水澡,驱驱身上的寒气。羽林卫回来了,我要去一趟父皇母后的帐中。”
昭蘅下意识起身,喉头嗫嚅,想说跟他一起过去。
李文简低笑了声,曾经他喜欢母后那样能独当一面的女子。
可眼前这个分明可以名正言顺依靠他的女子,明明能求他为她做主,偏偏不惜自己双手沾血,也要拒绝他的帮忙。
此时此刻,他倒是希望昭蘅能多依靠他一些。
李文简在她眉心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道:“我不想你再回忆起那间小屋里的场景,阿蘅,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昭蘅绯红的眼睛看着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李文简拍拍她的肩,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莲舟则进来扶着昭蘅去了隔壁的帐子里泡澡。
热气氤氲得整座帐子烟雾缭绕,和山里的寒雾几乎一模一样。昭蘅泡进热水桶里,遍体恶寒被驱散几分。她摘下手腕上的藤镯,将它浸在水中,将每个缝隙清晰得干干净净,确保没有谢寄安残留的血点。
……
昭蘅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料,再回到营帐中,好似新生。
奶奶惨死,谢寄安死于虎口,都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她坐在榻上,拥着厚厚的锦被,却始终没有睡意,眼睛闭上,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她被撕成两半的脸。
她努力地想把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可是做不到。
所以,安嫔这些日子究竟是如何睡着的。
“主子。”莲舟捧来一盏热水:“要喝水吗?”
昭蘅自被中抬起苍白的脸,将鬓边的发理到耳后,缓缓点了点头。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流入腹中,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不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倚靠在枕边,疲惫地闭上眼。
莲舟还没把杯盏放下,就看到她蜷成一团闭上了眼。
她看了看手上的杯子,眨眨眼,殿下给的安神药效果也太好了。
*
昭蘅睁开眼睛,橙黄的火光铺满了整个帐子,她失神地看着青花帐顶,许久才迟钝地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记起了谢寄安的死,记起雪地里突然出现的李文简,他把她带回营帐,自己去了帝后营帐之中。
她扭过头,看到书案旁那道身影,开口唤道:“殿下。”
李文简翻书的动作一顿,立时起身,拿起案头的烛灯,步伐迈得很大,走到她身边。
他换了身星郎色寝袍,衬得人如雪松挺立,握着灯盏的手脉络鼓起,筋骨明晰,透着分外的力量。
“什么时候了?”昭蘅嗓子微哑。
“天还没亮,你要是困,可以再睡会儿。”李文简掖着她的被角。
她抬手握着他的手,摇摇头:“你一夜没睡?”
屋子里炭火烧得如春回,她在梦中隐约只听见风雪声,不觉寒冷。
想必这一夜他都守着这盆炭火。
“我习惯晚睡,不觉得困。”李文简向她轻笑了下,又问:“你饿不饿?父皇说你昨天没吃晚膳。”
昭蘅窝在被子里看他,眼睛眨了眨,她确实有几分饿了,可是大抵是吃不下东西的。
“饿的话你就起来,陪我吃些东西,昨夜我也没用晚膳。”李文简摸了摸她的发。
“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