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胳膊上的瘢痕至今仍旧隐隐作痛。
昭蘅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小小的瓷瓶,垂着眼睛,用小小的银匙挖出点黄色的药粉来,又凑上前,动作轻柔地涂在他的手臂上。
他肌肤很白,刀锋舔过的地方就显得更红了。
“最近陛下的精神好多了,他好起来,你就不用疼了。”昭蘅一边涂药,一边说。
金黄的药粉迅速被鲜血染红,她只好用竹片多挖些药粉出来,手有点发抖,一些药粉洒在她的裙子上。
“够了阿蘅。”李文简握住她的手,温声说。
昭蘅抬眼望向他,这才又说了句:“回头我一定告诉徐太医,让他给你多包扎几层纱布,就没这么容易渗透了。”
李文简坐在她旁边,长指伸向她的眼尾:“那时有人给你上药,为你包扎吗?”
才将碰触,她眼睫颤颤,那双乌眸直视着他,片刻后反应过来那时是什么时候?
她摇了摇头,没有。
人人自顾不暇的地方,谁还在意他人死活。
昭蘅抿了抿唇,自顾自地将纱布重新缠好,才朝他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愿有人再经历我经历过的痛苦,更不愿那人是你。”
李文简如玉脸庞上的温煦笑意一点点洇开,他沉眸凝视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下:“你的心很软。”
“公子。”飞羽隔窗唤道:“栗子酥买来了。”
昭蘅从他掌中抽回手,抿起唇角将鬓边的发丝挽在耳后,耳尖有些微微泛红,脸颊上仍有他手掌温度的残留。
李文简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目光直直射了出去。
飞羽披着斗篷,顶着绵绵秋雨将油纸包捧在李文简眼底,眼睛亮晶晶的:“还是热的呢,殿下,您趁热尝尝。”
李文简面无表情地接过油纸包,毫无眷恋地屈指放下车帘,将飞羽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挡在外面。
飞羽挠了挠头,心头堵得厉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殿下对他的态度很不友善。
*
李文简回到宫里之后,先去见了皇帝,再回东宫议事。
李文简坐在上首,听谏宁汇报这几日神机营整改的情况。神机营的将领,有一小半是从前朝沿用下来的,他们簇薪成火,比新朝之后的将领更加团结。
识局势的早早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在清理朝中的前朝势力,识时务地自动退了下来,还有一些则不甘心多年的苦心经营一朝作废,暗中生事。
“殿下,江都传来消息,月氏的迎亲队伍行到燕赤境内的乐城,迎亲队伍住在驿站里,竟然被突然劫杀。前往月氏和亲的魏大姑娘下落不明,据陈将军回信说,他觉得极有可能是燕赤眼馋送嫁的钱财,所以监守自盗,打劫了迎亲队伍!”柳毅站起身,沉声禀报。
他的话一出,议事厅里顿时议论纷纷。
自从五年前北狄被魏湛驱入乌思草原腹地,许久没有冒头,便多番怂恿燕赤进犯东篱。
燕赤仗着北狄在后面撑腰,这些年在北境没少惹是生非,今年春天还截了一批粮草。竟然又打劫和亲的车队,岂不是将东篱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
李文简的手搭在扶手椅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沉声问道:“众位爱卿觉得该当如何?”
议事厅内群情激奋,东篱苦北蛮子久矣。
近些年北地躲在乌思草原里不敢露头,便唆使燕赤挑事,背后悄悄给予粮草兵马支持。
“开战,打回去!区区燕赤小国狗仗人势,比北狄还可恶!”
“北狄老汗王今年夏天摔了一跤中了风,恐怕不久于人生,最近八大部落正在明争暗斗争夺汗位,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无暇顾及燕赤,正是出兵的好时候。”
“干他娘的!咱们现在聚齐天时地利人和,狗日的燕赤都敢蹬鼻子上脸。”郑将军愤恨地拍着座椅站起来。
郑济旧时是铁匠,流于市井,说话比起文臣,多了几分粗鲁,骂起人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先指爹、后骂娘。
柳毅瞥了他一眼,头一次没有指责他言语粗鲁,只是扶额片刻,才道:“郑将军此言,话糙理不糙。”
柳毅和郑济时常因政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这次两人难得意见统一。
大家对燕赤和北狄的憎恶不谋而合。
李文简当场便下军令,让江都出兵,进攻燕赤,夺回被抢的和亲车队。
御笔朱批,八百里加急送往江都。
李文简先离了议事厅,安元庆快步追了上来。
“陛下的病情,可有好转?”安元庆一边往白玉长阶下走,一边问身侧的男子。
“好些了。”李文简轻应了声。
“看他的身体状况,今年的冬猎他怕是不能参加了。”
自宣和元年起,陛下每年初冬时节都会带领朝臣冬猎,虽没有明文定下,也算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文简眉眼疏淡。
安元庆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今年阿翁的生辰,他让我问问殿下可要过府一聚?”
风吹得李文简的发丝微荡,他侧过脸看着他:“去,舅舅告诉阿翁,我带阿蘅一起去。”
安元庆反应了下,才想起阿蘅是谁。
忽然记起这个良媛好像就是当初到府上给父亲侍疾,他们俩才认识的,他看向李文简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
“好、好啊,阿翁肯定很高兴。”安元庆嘿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