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瞥了眼颤动的杯盖,冷冷地说:“哥哥在怕什么?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你自己选吧。”
*
回到东宫,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林嬷嬷给昭蘅准备热水沐浴解乏,她洗了澡出来,得知李文简还在书房。
她提着风灯,穿过雕花廊道,于万般寂静中走到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在夜色掩映下,李文简的身影多了几分阴沉的颓色,他正垂首阅文。
“阿蘅。”他抬首瞧见来人,便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昭蘅提灯入内,掌中的烛火照亮她柔美的面庞。
“怎么还不睡?”李文简轻抚她的脸。
“睡不着。”
“要不要过来陪我批折子?”李文简问。
昭蘅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他:“可以吗?”
李文简挪向一旁,将长凳匀给她一截。昭蘅顺从地坐到他身旁,垂首研磨,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
她刚刚沐浴完,身上带有薄薄水气,李文简左手揽着她,右手执笔阅文。
今日的折子没几张,不多时便看完了。
李文简停下笔,却没有睡意。值此静谧的夜,案头的光影如云如雾,李文简忽然将她抱进怀中,一时无言。
昭蘅不知道他为什么抱着自己,只是安静柔顺地抚着他的脊梁。
“害怕吗?阿蘅。”在这样湿润阴冷的夜色里,她却听见他问。
“我怕什么?”昭蘅微微一笑,一身柔弱风姿,此时眉目间更添几分清妍。
书房很安静,偶尔可听到檐外点滴的雨声。
“怕我身边的明刀暗箭,刀光剑影。”李文简的头抵在她的肩膀。
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偏偏昭蘅听出了他的小心翼翼,隐含几分自卑。
昭蘅微怔,继续心里生出一丝丝心疼。
他为什么要小心自卑呢?
明明他那么好。
“不怕。”昭蘅在迟疑片刻后,拥着他的手渐渐用力:“前朝末年,饿殍遍地,有时候我在河边洗衣服,上游都会漂下来无名的尸体。乱世害人,害的终究是蝼蚁小民。你已经身居高位,可以轻松富裕地过完这一生。你所求的盛世是为了天下万民,你这一颗犹怜草木青的仁爱之心,让我也感染到了勇气。寻求太平盛世的路本就不是一帆顺风,而是无数人的前赴后继。殿下,我知道你走的这条路有多辛苦,我人微力薄,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永远会努力地跟上你的脚步,让你这条路走得不那么孤寂。”
窗扇明明关着,却有几许夜风从窗缝偷溜进来,带着些许夜雨的阴冷。
“昭蘅。”
李文简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淅淅雨声之间,灯火的光影暗淡,她的面庞透出一种柔美:“这是你的承诺吗?你会永远陪着我。”
昭蘅望着他,隔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嗯。”
“记住你的话。”李文简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不让她听出异样,只喉底沙哑难掩:“你要永远陪着我,与我一同开辟新的盛世。”
“嗯!”她澄澈的眸子里浮出坚定,她告诉自己,要永远这么坚定。
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李文简才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
次日李文简和昭蘅一同前往别院看安胥之。
昨日飞羽趁乱接应他出了谢府,因他腹部中了剑,怕送回国公府惊动老人,便暂时将他安置在别院,现在是秦昭守在那里。
秋雨霏霏的午后。
窗棂合上,屋子里便只剩一片晦暗的光线,安胥之睁开眼睛,还有点迷茫,看清床边站着的人,他下意识用小臂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别动。”李文简眼睛蒙上一层灰翳。
“殿下。”或是尚在病中,他清冷的嗓音添了几分哑。
安胥之才醒来不久,靠在床头睁着眼,神情恹恹:“谢府早有防备,书房里设有机括。我一进去就被发现了。”
“阿临,若是那剑再差半分,你人就没了。”李文简立在床前,眉头紧皱。
可安胥之听后,不剩多少血色的唇角微抿:“我没有找到账本。”
“应该是之前你去熹园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他故意设陷等着你。”李文简皱起眉头。
安胥之静默片刻,才说:“这次打草惊蛇,他以后恐怕会更小心谨慎,再要抓到他的把柄就难了。”
“先不急,你把伤养好再说。”
“是。”
安胥之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厉害,忽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眼望过去,便正好看见昭蘅进门。
她那一身碧城色的衣裙上沾了些泥土,鬓发微微被汗水浸湿。
他慌的别开眼,清明的目光逐渐散了焦,他手指碾过青色指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