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李文简看她片刻,随即郑重地说。
昭蘅没睡醒,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红着脸说:“你现在越来越不像君子了。”
“我们是夫妻。”李文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夫妻之间,为何要讲究君子淑女那一套?”
他弯起眼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难掩喜悦,他忽而低首,靠在她耳畔:“阿蘅,喜欢我的不君子吗?”
昭蘅回望着他,看到他笑得很灿烂,脸红得快滴血了,抬手捂着耳朵不听他的胡言乱语。
“不许说了。”昭蘅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嗓音柔软温婉,轻声说:“你快去处理政务吧。”
李文简薄唇微抿起来,扬起微微的弧度,将她紧紧搂着,贴靠在胸口。
“我马上要去一趟神机营,不能陪你用膳,晚上回来陪你。”
昭蘅抬起眼睫望过来,那张脸红得快溢出血来,再将声音压低三分,无奈地推拒他:“殿下快走吧。”
李文简拥着她,轻轻吻了下她颈间微红的痕迹,下颌轻触她的锁骨,说:“嗯,走了。”
昭蘅缩在被子里,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珠帘碰撞的声音也渐渐泯灭,才缩头乌龟似伸出头看了眼。
她垂下眼睛,甩了下微微发酸的手腕。
*
草场一望千里,与天相接的地方有一点残阳铺陈下来。
“婶婶,你要快点学会啊。”宁宛致牵着马绳,缓缓地走在枯黄的草场上,微微仰头看向马背上的昭蘅:“我马上要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宁宛致轻嗤一声:“还能为什么?京城的这些贵妇们都太讨厌了,成天盯着没成婚的小姑娘瞅。这段时间我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老是给我介绍夫婿。”
“我要去梅州,阿爹说太子准备和燕赤打仗,让我过去帮他。”
昭蘅眉宇间亮起些许艳羡:“小宁还会打仗吗?”
“到时候去听我爹的指挥就是了。”
宁宛致仰起脸,面上沐浴着金黄的斜阳。
“小宁,你不愿意成婚吗?”昭蘅道。
宁宛致摇头说不是:“我只想跟小四郎成婚。我十岁第一次见到小四郎就喜欢他,已经六年了。婶婶,我一直想嫁给他。不过他不喜欢我,这事又不能强求。”
“非他不可吗?”昭蘅问。
宁宛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说:“也许以后我就不喜欢他了,但现在还是喜欢的。我喜欢他的时候,就非他不可,要我将就委屈嫁给别人,我宁肯不嫁。”
昭蘅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直以为宁宛致对小四的心思会渐渐冷下来,却没想到她对他的一腔情意,宁肯不嫁人,也不愿嫁给他人。
她向来看得很开,不喜欢沉湎在过度低迷的情绪中,她问昭蘅:“婶婶,你也觉得我离经叛道吗?”
昭蘅不自觉地摸着手腕间的那根藤镯:“不,小宁。人人口中都有道理,你不必去迎合别人的道理。成不成婚,是你自己的选择,或许你在梅州那番更广阔的天地,还能有另一番了不起的作为。你的人生不应该由他人来评说。”
宁宛致满眼诧异,她最近听说了别人说她离经叛道的话,更有甚者批判她阿爹不会教养女儿,才将她教得这般没有规矩。
原以为阿蘅婶婶这样温婉细致的人定然希望她尽早议亲,却不料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难怪。
宁宛致静默地盯着她,眼眶微微潮湿,隔了一会儿才道:“婶婶,认识你真好,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昭蘅侧过脸去,扯过缰绳,迎着草场上的风,鬓边的步摇流苏被吹得晃晃悠悠:“好。”
她用力将缰绳握在掌中,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打马前行。
宁宛致脸色变了:“婶婶,你还没骑熟呢!”
“你不能永远给我牵马,我总要自己学会骑。不是你说的吗?多摔几次就会了。”马蹄扬起,从她身边歪歪扭扭地跑过。
从草场回宫的时候,她们顺道去街上买了八宝糕去公主府看三公主。
孩子月份还小,暂时还未对三公主造成任何影响,人还很精神,和她们在院子里说话。
小郑翰林今日休沐,也在府上。
得知昭蘅和宁宛致来访,命人奉上瓜果茶点便去书房了。
小郑翰林难得休沐,昭蘅不好久待,稍稍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三公主再三挽留不住,只好将她们送到府门前。
刚走到府门前,三公主隐约看见府前檐下负手而立的那道身影,她伸手指了指,贴在昭蘅耳畔揶揄她:“怪不得你坐不住,原来有人来接。”
昭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沉沉暮云下,梧桐被秋意催成金黄色,那道月白的身影在树下含着浅笑。
“我没让他来接。”昭蘅小声解释:“他从神机营回来,可能路过。”
神机营和公主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顺的哪门子路?三公主瞧着昭蘅提起裙摆向皇兄走去的背影,不由摇头轻笑。
魏湛阿兄死后,皇兄一直在自苦。
自从阿蘅入东宫,他脸上才时常挂着轻松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昭蘅还未靠近,李文简便朝她伸出了手。
昭蘅不由得回头望了望,三公主和宁宛致还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跟李文简牵手,于是假装没看见,低头踩着小杌子上马车。
李文简侧过脸看着她的背影,伸在空中的手讪讪地收回,却还是忍不住抬手往车门上护了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