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漫过宫道,将石板路冲刷得泛出青色的冷光。
“殿下的身手很好,一点也不比羽林卫差。”从惊骇中缓过神来,昭蘅想起雨幕中他挽的那几道令人炫目的剑花,轻声说。
雨幕里,李文简为她撑着伞,大半撑在她的头顶,雨丝沿着伞檐向他倾斜,滴落在他的肩膀,顷刻间湿了大片:“近些年疏于锻炼,已经生疏很多。”
“这么厉害,应该会走路就开始习武了吧。”
或许是看管了他温润清和的模样,他方才挥剑割破那人咽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温柔的表象下,也有锋利的刀芒。
“子韧两岁开始习武,为了陪他练功,我和他开始一起启蒙。”他低头,望了一眼她沾血的衣角:“你没见过阿湛和子韧,在他们面前,我这点功夫只能算三脚猫。”
昭蘅抿起唇,嘴角上扬:“那他们文章肯定没殿下做的好。”
李文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说:“听多了你的夸奖,我总觉得自己很完美。”
昭蘅纤长的睫毛随风微动,声音低低地说:“本来就很好。”
*
回到东宫,昭蘅沐浴后,喝了林嬷嬷准备的姜汤便先睡下。
李文简还有许多事情未及处理,不能如她一样偷闲,先行去了书房。
雨势渐渐细若蚕丝。
安胥之快步往阶梯下迎来,行至李文简面前恭敬地揖礼道:“殿下。”
李文简颔首点头。
“杨洛有消息了。”安胥之说着,随即将袖中火蜡封印的纸张奉上。
李文简接过信纸,略略扫了一眼纸上的字痕。
“杨洛死了。”
李文简随手将信纸递给安胥之。
安胥之骇然,将信上的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只觉得遍体生寒。
杨洛在北府发现了北狄细作,死在珞珈。
“北狄人在北府重现……”安胥之皱眉问:“背后作祟之人,是想让陛下和殿下疑心二殿下勾结外邦?”
李文简的眉眼仿佛积了莹雪:“似乎有人故意掐断我和子韧的联络。”
他一直以为这么多年子韧不愿回京,是因为怨怼;但今年阿翁病重,他去的信仍是石沉大海,他便品出不对劲。
子韧和阿翁感情最深,绝不会对他命悬一线的消息视若无睹。
绝对不会。
今年开始前朝余孽的事情此起彼伏,多地打着前朝旗号的叛军时有发生,令他十分不安。
他猜想和子韧的联络应该出了什么问题,所以秘密派出杨洛持他的密信前往北府。
可是杨洛死了。
他的身边有内鬼。
“他的身边应该也有这么一个人。”李文简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额头:“将他往京城的信报截断。”
安胥之悚然色变:“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他们必然是殿下和二殿下身边很信任的人。”
窗棂外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李文简眼睛微眯了下:“没错。我很担心北府,子韧流落苦寒之地多年,若是背后的人故意给他递送虚假、杜撰的信息,让他以为是父皇和我故意有意放逐他。”
安胥之自然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背后之人两面挑唆,子韧现在恐怕已是惊弓之鸟,今年陈伦去北府传旨,又到底说了什么?惹得子韧勃然而怒,斩下了他的头颅?
更或者,他已经开始怀疑是否是子韧杀的陈伦?北府的信息,现在还能信几分?
安胥之肃穆道:“殿下,我去一趟北府。”
李文简一时无言,沉默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青年,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星延南下了,最合适前往北府的人就是我。我和子韧自幼相识,我说的话他定然会信!”安胥之道。
李文简却盯着案头那张薄薄的纸:“现在去北府就是死,阿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可是!”安胥之心中骇然又觉得酸涩复杂:“难道就任由那鬼在殿下和二殿下身边作祟?”
“阿临,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李文简望向殿外的天光:“我现在需要你去调查今日上午刺客的来历。”
*
昭蘅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雨不知何时停了,接近西斜的日光从窗外照进屋里。雨后的空气清新,有细尘的味道。秋意渐浓,风吹着窗棂带来些许凉意。
昭蘅睁眼看着通透明净的寝殿,上午的厮杀像是一场血腥的噩梦。
“主子!”
莲舟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唤了她一声。
昭蘅侧过脸问她:“什么事?”
莲舟快步走到她身边,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小郑太医说,仍未发现异样。安嫔送来的糕点和东宫的饮食并无任何相克。”
傍晚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仰头看着天边的彤云,静默下去。
夕阳落了层浓郁的金色在琉璃瓦上,照得流光溢彩。
远远的,她看到林嬷嬷端着李文简的汤药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