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里,灯火通明。
李文简正在面见几位要臣。
他刚发了一通火,殿中噤若寒蝉,人人眼观鼻鼻观心。
梁星延打破沉默道:“区区五千叛军不必殿下忧心,让抚南将军出兵镇压即可。”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无忧太子当年自刎于宣州玉含宫之前,为免前朝欲孽受辱,一把火将前朝欲孽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哪还有什么前朝后裔?无非是不安好心的乱臣贼子以此为幌子犯上作乱罢了。”
“梁先生的话沈某不敢苟同,无忧太子之后的风声一传出来,就在百姓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沈卓安捋了捋胡子道:“此时若我们出兵镇压,岂不就坐实陛下心狠手辣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的凶名?”
李文简按了按太阳穴。
与此同时,昭蘅已经到了承明殿外。
守门的羽林郎握紧手中的长刀,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昭蘅忍下心中的恐惧,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镇定:“请贵人帮忙通传,浣衣处昭蘅求见殿下。”
羽林郎嘴角抽了下,似乎在憋笑。
深更半夜一个浣衣处的宫女也敢求见太子了?
他提了提手里的长刀,道:“殿下正在接见要臣,你回去吧。”
昭蘅望着羽林郎身后灯火璀璨的正殿,皱了皱眉眉心,焦急道:“那您能帮我转达牧归将军一声吗?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羽林郎面无表情地说:“牧将军出宫了,明日方回。”
“飞羽呢?他在吗?”昭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羽林郎有些不耐烦地摇头:“飞羽陪侍在殿下身边,你赶紧回去,不许在此逗留。”
昭蘅心中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盛,如同取之不竭的幽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大胆的想法。
她乖顺谨慎多年,第一次生出这般勇毅。
“殿下。”她越过羽林郎身后忽然唤了声。
羽林郎回头去看,她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突然硬闯。夜风掠过耳旁,发出潇潇风吟。她的心砰砰直跳,好似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站住!”羽林郎一声喝止,立刻拔出长刀去追她。
会死吗?
昭蘅顾不得那么多,她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跑,顾不得生死。
奶奶的平安比她的生死更重要。
今天晚上若能求得殿下帮忙找人,只要奶奶安然无虞,她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她朝着灯火葳蕤的承明殿狂奔:“殿下!”
刀戈冰冷森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什么也顾不得,陡然推开门。
羽林郎陡然大惊,手腕翻转,长矛在手中挽了一道亮眼的剑花,众人还没有看清,那支长矛便裹挟着寒光朝昭蘅背心飞去。
昭蘅推门而入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晃眼的白光,她下意识闭上双眸。
下一刻,耳边响起铿锵之声,似是瓷器和铁器相撞,而后长矛落到殿中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昭蘅睁眼看向地面,一枚白玉酒杯落在她的脚边,身侧是躺着的长矛。若不是酒杯的主人及时出手,利刃或许已经没入她的背心。
“殿下,属下一时失察,她就闯了进来。”前来追昭蘅的羽林郎跪地请罪。
李文简收回手,如莹似雪的指节抚了抚膝,声线清贵儒雅:“下去吧。”
沈将军脾气躁,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面容凌厉:“你是何人!竟敢……”
李文简侧目扫他一眼,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他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都诧异地审视着昭蘅,暗中猜测他的身份。他们都是追随李文简多年的旧人,知道他的志向和曾立下的誓言。殿下立志要除去江南遗留问题,要彻底平定北疆。
他无心风月,没有红袖添香的雅兴。
“出什么事了?”李文简负着手,看向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半张脸在灯火下的昭蘅,语气平静,未含怒意。
昭蘅挺直的脊背软下去,有些疲惫地跪下,垂着头,看到方才击落长矛的酒杯,声音微颤:“殿下,我奶奶不见了。”
李文简闻言偏过头用询问飞羽:“牧归回来了没?”
“他正在路上,明天辰时前一定能赶回来。”
“殿下,等不及了。”昭蘅忍住要落泪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慌乱:“她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若是迟找到一时,她危险便多一分。”
说完,她怔怔地望着李文简,整个身子又紧绷起来,双肩微微发颤,终于鼓起勇气求他:“求殿下帮我找找她。”
她说这话时心中没有一点底,明明才说好要两清,不过一天她又转头来求人。
他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她也没有办法。
冷静,冷静。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就算他不帮忙,至少也要求他提前放自己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