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冗垂。
裕王府里。
楚修胤指腹缓缓相抚,眸子沉静地盯着烛台上逐渐烧烬的一点纸灰。
烛台上燃着的,正是齐七上次打落的信鸽。
檀木案上放着许琛准备呈交上润京的封奏折,里头详尽禀报了西枭暗渡北楚之事。
“主子,唐小公子醒了。”齐七敲门进。
楚修胤抬眼,淡嗯了声表示知晓。
齐七又禀:“主子,徐姬在后山的尸体被发现了。被人杀了。”
楚修胤眼微眯。
齐七:“属下刚去察看了,身首异处,头颅被残忍割开,悬挂在树上。按割痕,厚片锯齿,不似寻常刀锋。”
铜花壁烛倒映着晦暗光影。
楚修胤指腹缓转着坂指,眸色沉静。
“通知许琛这几日加强宵禁后的警戒。你同甲一这几日交接到后山巡视。若是暗渡进来的人,没有多少地方可以躲藏。莫放过了任何角落。”
齐七应:“是。”
*
烛光幽晃。
唐泱泱悠转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在殿下的寝榻上睡着的。
已经连续两日,唐泱泱完全没有睡前的印象。只是每次都从殿下寝榻上起来,唐泱泱心里多少还有些小慌张。
乖乖叠好被子,唐泱泱偷偷摸下床。
铜镜里倒映出一小抹跑出寝门的身影。
裕王府并不大。
唐泱泱出来本是要去找殿下的,却不知为何走到了西院。
站在西院梨花木门前。唐泱泱回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倩姐姐,她满眼失望憎恶的神情。
唐泱泱脸色倏地又白了白。
过了许久,一双微发颤的手,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梨花木门。
*
夜风袭袭。
楚修胤望着空荡的床榻和折叠端正的被衿,眉头皱起。
窗外风声和一道闷响。
一抹黑影从高墙上跌落,在土地上滚了一圈站起来。
嘀咕着拍着身上的灰,“那个臭女人,竟敢说不知道这里怎么走,应该先割了她的舌头……”
黑影自语着,忽敏锐地抬起头,眯起一双鹰隼般的眼,遥遥看向窗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一身绣着竹叶纹的北楚墨色缎长袍,腰束着月白祥云带。容貌如画,一双微挑凤眼,神情是俯视般的低睨。
伽镜尘勾起嘴角,一双嗜血的鹰眸闪烁兴奋的光。
“我们见过。”伽镜尘舔了舔刺着祷纹的唇,“马背上的北楚人。”
“四年前,你和我,打了架。”伽镜尘用着蹩脚的北楚语道。
楚修胤神情依旧毫无波动。
“……现在,你还和我打。”伽镜尘从腰间单手利落地抽出一把弯刀,咧着一口诡异的白牙,“……这次我强了不止一点。你要结束了。”
楚修胤淡漠:“你来北楚做什么?”
伽镜尘:“我不说给你。”
眼前这个褐肤深眼的男子,楚修胤确实还有印象。
四年前楚修胤出征西枭,与他对迎的便是眼前这个西枭的四王子,伽镜尘。
楚修胤嘴角含笑,眼底却无笑意,冷冷:“这次又是专程来等着哭鼻子回去的?”
伽镜尘一瞬间恼怒。执着弯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我说了,我现在强了不止一点!”
四年前的败战对向来在族里战无不胜的伽镜尘来说,是个巨大的耻辱!兄弟姐妹嘲笑不说,连父汗都冷眼表示失望。
伽镜尘捏紧了弯刀。一鼓而起,猛地就朝窗边的人直面攻去。
随之。
巨物落地,扑起一地尘土。
伽镜尘惊骇,抵着脖子间的是冰冷的刀锋。上头轻易在片刻间断了他一只手肘,将他压制在地下的人,不复平淡的神情,凤眸阴鸷,比他见过的族里最善战疯狂的魁士的眼神都可怕。
伽镜尘又想起了四年前的耻辱,那人也是如今这般高高在上,平静又强大的威压,让人嫉羡又不甘。
“这次就无需哭鼻子回去了,直接下地府哭吧。”
俊美异常的人顶着昳丽温和的脸,轻道出残忍极致,却似疏松平缓的话。
伽镜尘只剩一背冷汗。
*
西院。
唐泱泱躲在庭院的假山后,看着一扇还透着微弱烛光的屋落。
唐泱泱不敢过去。
倩姐姐从没生过那么大的气。
唐泱泱知道是自己不对。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倩姐姐的原谅。
心情沮丧的唐泱泱垂头丧气地,靠着假山背抱膝盖蹲坐了下来。
外头夏风微凉。驱散白日的暑意阵阵。
唐泱泱正想着如何才能和倩姐姐和好的方法,忽听见假山上一阵重响,而后一个血肉模糊的黑影就掉了下来。
掉下来的人奄奄一息,却依旧强撑着身子起来,警惕地看着假山后还藏着的一人。
伽镜尘死里逃生。他模糊的眼只能看见一个蹲坐在一旁的矮小的身影。
很好,没有威胁……
伽镜尘想,他只需用一手,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她……
伽镜尘提醒着自己速战速决,刚要抬手,意识就先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唐泱泱看着忽然倒下去的人,吓了一跳。好半会才慢慢移过去,伸手探了探人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