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面无表情地立在幽暗阴森的刑房里,猜出了母亲的死因。
周太后的宫人奉命吓唬淑妃,淑妃果然惶惶不可终日,一面准备让朱瑄和嘉平帝相认,一面提心吊胆,怕郑贵妃下手暗害朱瑄。
等朱瑄出现在嘉平帝面前,消息没办法再隐瞒,郑贵妃果然派人到淑妃面前耀武扬威,痛骂她不知廉耻:“没脸没皮的狐媚子!以为这样皇上就把你们母子放在心上了?白日做梦呢!这后宫还是贵妃娘娘说了算!你以后最好老老实实当你的淑妃,不要妄想其他,否则贵妃娘娘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郑贵妃积威颇深,淑妃不敢分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昭德宫的宫人离去,仁寿宫的宫人扶起淑妃,泪如泉涌:“娘娘,您看,郑贵妃连脸面都不要了!您和太子殿下以后要怎么活啊!皇上已经让司礼监拟旨了,太子殿下今晚就得搬去昭德宫。太子殿下羸弱,性子又沉静,不声不响的,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开口求人。落到郑贵妃手里,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宫人们七嘴八舌,这个说郑贵妃手段狠辣,多少宫妃皇子死在她手里,那个说嘉平帝有多宠爱郑贵妃,不管郑贵妃做什么都不会怪罪。
淑妃面色苍白,吓得浑身发抖,她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寻常宫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的儿子。
周太后的本意只是嫁祸郑贵妃、拉拢淑妃而已,但是她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为了让朱瑄活下去,让郑贵妃有所顾忌不敢朝朱瑄下手,淑妃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她在惶恐中求认识的太监配置了毒|药。
当得知册封皇太子的诏书经由司礼监和内阁的签字批发、已经昭告天下以后,淑妃心无挂念,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碗甜羹。
仁寿宫的宫人大惊失色。
……
朱瑄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幽幽地道:“圆圆,你知道太后听说我阿娘服毒以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不等金兰说什么,他闭上眼睛,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当时淑妃并未死去,如果解救及时,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宫人惊慌失措,一面奔回周太后跟前报信,一面请人去请太医。
周太后听说消息以后,诧异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淑妃被吓死了不是更好?朱瑄一定以为淑妃是郑贵妃害死的。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太子和郑贵妃势如水火,郑贵妃就算能风光一时,也风光不了一世。
一个有生母的皇孙永远不可能依靠太后,唯有真的一无所有了,东宫才会听仁寿宫的话。
周太后吩咐宫人:“快派人去告诉太子这事。”
宫人愣了片刻,心底发凉。
朱瑄换上了皇太子的礼服,戴上皇太子的金冠,一身华贵衣裳,正默默盘算着去母亲面前报喜,仁寿宫的宫人连滚带爬地找到他,哭着扑到他脚下。
“殿下,淑妃娘娘不行了!”
金兰听得浑身发颤,紧紧地抱住了朱瑄。
周太后要朱瑄亲眼看到淑妃的死状!淑妃被她间接害死,她不仅袖手旁观,还要最后一次利用淑妃的死,让淑妃留着一口气提醒朱瑄小心郑贵妃。
唯有让朱瑄亲眼看见生母七窍流血而死的惨状,听母亲亲口说出郑贵妃的名字,他才会印象深刻,对郑贵妃恨之入骨。
朱瑄那时候才八岁呀!
一阵凉风袭来,朱瑄浑身僵直,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安乐堂。
空旷幽冷、衰败残破的偏殿内,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躺在他面前,鲜血从七窍蜿蜒而出,双眼翻白,死状可怖。
那是他的母亲啊。
他跪在母亲面前,轻轻拂去母亲脸上的血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华贵的礼服蹭得到处都是血。
……
阿娘死了。
周太后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提起他阿娘!
朱瑄倏地抬起眼帘,紧握的拳头挥出,砸向蒲团。
金兰立马抱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整个人坐起,用力压在他身上。
朱瑄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压得侧倒在了蒲团上,怕伤到她,挥出的拳头停在半空。
金兰拥着他紧绷的身体,死死抱着不放手。
朱瑄僵了很久,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僵直的拳头放开,轻轻落在金兰背上,哭笑不得地抱着她坐起身。
“我没事了。”他轻声说。
被她这么一打岔,翻涌的阴暗情绪就如被碾碎的齑粉,风吹吹就散了。
金兰还是抱着朱瑄不放,小声问:“五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朱瑄扭开脸,轻描淡写地说:“有一段时日了。”
他本以为直到自己登基的那一天才有机会查清楚母亲的死因,为母亲雪冤,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其实一直摆在他面前。
金兰眉头微蹙:“你怎么不告诉我?”
听他的口气,他应该是在他们成亲以后才发现事情真相的。以前他对仁寿宫只是戒备而已,后来每次她去仁寿宫,他都会派护卫保护她,嘱咐他们寸步不离她身边。
朱瑄沉默了一会儿,握住金兰的手:“圆圆,我不想让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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