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墨擦了把汗,笑了笑:“千岁爷也是这么说。”
朱瑄认为大河应该不会突然决口,大臣们则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消息已经送抵京城了,眼下必须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然后再商量怎么救灾、怎么善后。
大河决口,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命丧洪涛之中。
金兰心头沉重,久久凝视桌案上的舆图。
宫人们知道大河决口的事可大可小,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和平时一样说笑,进出内殿的时候蹑手蹑脚,呼吸声也刻意放轻了许多,生怕被金兰迁怒。
金兰反倒很平静。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面对,朱瑄这些年经历那么多坎坷波折,什么时候退缩过?
她吩咐杜岩:“各处看仔细了,当值的人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交头接耳,一切照常,如果有鬼鬼祟祟的,你自行按宫规处置,不必留情。”
杜岩应是,带着掌事太监各处巡视了一番,正好逮着几个危言耸听的粗使内侍,直接绑了,当众剥了裤子杖打二十棍。
宫人噤若寒蝉,不敢随意打听消息,规规矩矩地各司其职。
金兰坐在书房里继续翻看朱瑄留下的笔记,越看越觉得大河决口的事有古怪。
不觉到了傍晚,霞光收拢,暮色暗沉,宫人点起壁灯,书房内灯火摇曳。朱瑄又派了一个内官回东宫报信:“殿下,另一波报信的人到了,他们是从大堤那边赶回来的,据说人被西厂扣下了。”
金兰顿了一下,抬起头:“西厂?”
内官低头答:“您放心,西厂的人虽然跋扈,不过这事他们不敢胡乱插手,刚才罗统领送信给千岁爷,千岁爷已经派人去审问他们了。”
由东宫的人亲自审问,自然不会问出对朱瑄不利的东西。
金兰出了一会儿神。
……
书阁,内外殿灯火通明,东宫属臣仍未离去。
各方消息接连不断送进内殿,朱瑄沉静镇定,气势慑人,似乎完全没把大河决堤的事情放在眼里,众人慌乱片刻后,也慢慢镇静下来,一边拟定谢罪的折子,一边派人出去探听消息。
夜幕四合,灯火幢幢,两名穿圆领的年轻官员从西厂回来,踏着斑驳的光影匆匆走进内殿,“殿下,审问清楚了。”
说着捧出一封信。
内官接过信札送到朱瑄手中,朱瑄接过打开,刚刚扫了一眼,神色微变。
房中众人对望一眼,看向两个年轻官员。
两人面色轻松,浑无紧张忐忑之色,年轻的那个更是一脸压抑不住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眉飞色舞。
难道大河决堤的消息是假的?
“大河确实决堤了。”年轻官员低声道,“不过决堤的不是宋素卿主持修筑的大堤,真正决堤的是刘敬的新河工程。”
众人呆愣许久,长舒一口气。
第110章 大局
暮色沉沉,隆隆的鼓声中,殿宇轩窗内次第亮起一簇簇摇曳的灯火,烛光透过槛窗大玻璃,廊庑金砖铺就的地面染得暖黄一片。
西厂缇骑将审问的结果送到罗云瑾手中,他看完信,唇角微微挑了一下。
原来如此。
文官们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支持刘敬开凿新河,钱兴也掺和了一脚,刘敬认为自己的方略比宋素卿的法子更稳妥,信心满满地开始新河工程。他急于建功证明自己的理论,没有加固上游堤坝,也没有派人疏浚上游,结果大河从沛县决堤,洪水汹涌而下,直接冲毁了他主持修建的新堤。
数万人几个月的辛劳功亏一篑。
如此一来,不必等工程完工,宋素卿和刘敬之间已经分出胜负了。
第一波送信的人是当地官员派遣入京的,他们慌乱之下没有说明白到底是新河工程决堤还是宋素卿的故道工程决堤,工部的人可能听岔了,又或者有心人故意误导,一时闹得沸反盈天,满城风雨。
第二波送信的人是奉密令监督治河总督的巡抚钟义桐的心腹,他怕新河决堤的事情牵扯到他身上,连夜让心腹进京禀报情况,顺便疏通关系。西厂扣下他们的时候,他们个个怀揣奇珍异宝,正预备走走司礼监的门路,看到西厂缇骑,他们不仅没有躲藏,还主动奉上财宝。
钟义桐写了封亲笔信求钱兴援手,他身在地方,不知道钱兴最近失势,一口一个老先生、老祖宗,字里行间满是谄媚之意。
冬风瑟瑟,吹动檐前羊角灯笼飒飒响。
罗云瑾心计飞转,把信交给指挥使:“找个腿脚快的去东宫报信。等圣上醒了,把这封信呈送给陛下。钱公公如果来了,不必拦他。”
既然决堤的不是宋素卿的工程,那就不必隐瞒消息了,不仅不能隐瞒,还得让嘉平帝第一时间知道。
指挥使一头雾水,不敢多问,挠挠脑袋,接了信。
与此同时,长街那头,被蒙在鼓里的钱兴还在干儿子们的簇拥中疾步赶往乾清宫。
一路上他脚步不停,干儿子们从不同方向飞奔而至,汇报消息。
“皇太子在书阁密会东宫属臣!工部尚书在值房等消息!”
“太子詹事去工部了!”
“谢太傅求见圣上,被罗云瑾拦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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