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黑狗已经被宫人拖走掩埋,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宫人抬着清水擦洗长廊。越竹丛前一片凌乱,狗爪印和人的脚印到处都是,可以想见刚才这里的撕咬是多么的惊心动魄,风声中仿佛还萦绕着宫人惊恐的喊叫声。
郑贵妃站在廊檐前,望着雪地里还未干涸的血迹,脸上神色复杂。
太子妃居然肯舍身救她的狗。
她就不怕被发狂的狗撕烂了脸留了疤怎么办美貌对后宫女子来说何等重要为了一只畜生连命都不要,用自己娇弱的身躯去保护它,至于吗 郑贵妃眉头紧皱。
难道太子妃真的是个毫无心机、纯真温厚的傻丫头
金兰回到东宫,走过长廊的时候,想起在清望阁堆雪人的事,吩咐小满“记得堆几个雪人放在这儿,堆几只狮子,再堆几只老虎,堆两个将军,夜里这边不要点灯,等太子回来,你们不要提醒他。”
小满苦笑着道“小的记下了,殿下您先去洗漱休息,太医马上就过来。”
太子妃今天差点被咬伤,太子必定震怒,他们求饶还来不及呢,谁还敢堆雪人吓太子呀嫌命长么 金兰遇险,杜岩大惊失色,一叠声让请太医、回头就训斥宫人,东宫上上下下提心吊胆,气氛压抑。
王女医急匆匆赶到,掸干净肩头雪花,进殿后二话不说,先皱着眉头检查金兰身上有没有被咬伤的伤口。
天气冷,金兰穿得厚实,外面又特意披了件氅衣,没有被咬破皮,只有胳膊肘和腿上有些微青肿,可能是被细犬撞伤的。
王女医检查得非常仔细,确认金兰确实没有被咬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没有咬伤就好。”
金兰躺靠在枕上,合上衣衫,轻声问“被咬伤的话会怎么样”
王女医一心治病救人,如实地回答说“如果只是被狗咬伤倒也没什么,养几天就能好不过如果是被疯狗咬伤就不太好办了,不瞒殿下,我跟随家父行医时见过被疯狗咬伤的人,伤口不重,可是那人后来也染了疯病。”
金兰脸色雪白。
她以前在乡下见到过被疯狗咬伤的人,后来没几天人就没了。家里养娘说被疯狗咬的人也会疯,和狗一样吃生肉喝生血,还会狗叫,狗爬,狗刨,最后死得很凄惨。
罗云瑾被黑狗咬伤了他不会有事吧
金兰忧心忡忡。
王女医开了一副压惊敛神的方子,杜岩亲自看着小内官熬药。
金兰喝了药躺下入睡,刚睡着就梦见罗云瑾苍白着脸七窍流血的模样,吓得醒了过来。
她揉揉眉心爬起来,叫来小满“你去罗统领那里问一问,太医有没有为他检查伤口太医是怎么说的,你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小满应喏,领命而去。
杜岩守在床榻边,小声安慰金兰“殿下无需担忧,罗统领贵为秉笔太监,权势直逼从前的钱公公,太医院不敢怠慢他。”若是寻常小内官受伤,太医院肯定懒得搭理,但罗云瑾现在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奏章批答,跺跺脚整个京师都得跟着震一震,就算他不去太医院,太医院的太医也会主动找过去为他包扎伤口。
金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小满去而复返,还带回来几个被捆了手脚的内官。
他先去金兰跟前回话“殿下,小的刚才过去的时候,太医正在给罗统领包扎伤口,那两只狗是宫里猫儿房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发狂,不过一直精米细粮养着,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太医看过那两只狗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金兰松口气,问“怎么现在才包扎伤口”
小满迟疑了一下,说“罗统领先审问了猫儿房的人才去太医院,他下令抓了几个偷奸耍滑的内官,要不是他们看守不牢,细犬不会和郑娘娘的狗撕咬起来。”
金兰皱眉。
罗云瑾刚才留下审问宫人,原来是为了这个。
细犬不会无缘无故追着狮子犬不放,不知道下手的是哪个宫里的妃嫔,他没管身上的伤口,先审问宫人,为的是抢在别人销毁证据之前查出有嫌疑的人。就像上次他处理杨安一样,行动迅速,雷厉风行,毫不留情,连杨安的干儿子干孙子都没放过。
金兰躺回枕上,一时疑惑到底是谁想弄死郑贵妃的狮子犬,一时想着罗云瑾血肉模糊的那只手臂,一时想起细犬扑到身上时那近在咫尺的獠牙,心口发凉,千头万绪,乱纷纷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睡得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有人解开自己的衣襟,猛地清醒过来,握住那人的手臂。
烛火摇曳,朱瑄坐在床头,俯身看她,漆黑的双眸冷冷地凝视着她“梦见罗云瑾了”
金兰愣住,眼角泪花闪烁“什么”
朱瑄没说话,垂眸,揭开锦被,手指挑开她的衣襟,脱下竖领罗袄,衣衫,最里面的绣缠枝莲的纱褂子大片雪白露出来,金兰觉得冷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眸子黑幽幽的,接着往下脱,扯开裙带。
金兰躺在红地织金满绣串枝四季花被褥间,朦胧的灯光下浑身肌肤如凝脂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她红着脸按住朱瑄的手。
朱瑄顿了一下,温热的手掌轻轻扣住她的手,按在床沿,不许她动弹“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金兰回过神,冷得直打哆嗦“王女医检查过了。”
“我不放心。”朱瑄轻声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要亲自确认一遍。”
金兰莫名心虚,只好躺着不动,任他从头看到脚。
朱瑄面色沉凝,检查得很仔细,过了一会儿俯身抱金兰起来,让她搂着他的脖子,连肩膀背后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她躺下,为她盖好锦被。
金兰羞得面红耳赤,缩在被子底下,一拱一拱的,飞快穿上衣衫和纱裤。
朱瑄起身出去,拿了个汤婆子回来塞进被子底下,摸摸金兰的脸“还冷吗”
金兰手脚冰凉,赶紧把光着的脚踩在汤婆子上,惬意地舒口气“现在好多了。”
朱瑄嗯一声,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再睡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叫你起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膳房准备。”
金兰一愣,摇摇头。
朱瑄给她掖好被角“睡吧,没事了。”拍了拍她,起身出去。
金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面,余光扫一眼黑漆槅扇,雕花缝里透进点点淡青的天光。
原来天还没黑吗朱瑄怎么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