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把漆盘交给他,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廊前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工部官员个个面色青白,脚步沉重,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莫非宋素卿那边的治河工程出什么大问题了?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扫墨眉头轻皱:“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在太子妃面前多嘴。”
小满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扫墨端着漆盘进殿,转过屏风。殿中人声嘈杂,东宫属臣、工部官员乌泱泱挤在一处,正激烈争辩,有些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拉着身边相熟的人询问,少詹事满面愁容,谕德和工部员外郎小声争执着什么,吵得面红耳赤的。
皇太子朱瑄坐在书案前看信,面容沉凝,一语不发。
众人还在小声吵闹,扫墨悄悄上前,朱瑄看到他,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手中漆盘上,放下手里的信,手指在书案上轻轻叩了一下。
一声轻响,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立刻齐齐噤声,书阁安静下来。
众人一声不言语,顺着朱瑄的目光看向扫墨。
扫墨端着漆盘走到书案前,揭开剔红牡丹纹盖子,轻声道:“殿下亲手编的,小满刚送来。”
朱瑄看着五彩丝络穿起来的淡绿色香果,唇角轻轻翘了一下。她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
众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谁送来的佛手柑?
都这个时候了,太子爷居然还有心情对着佛手柑微笑?
……
司礼监,文书房。
天光放晴,屋外风声呼呼,内室炭火静静燃烧。
罗云瑾坐在窗前光线明亮的书案前整理奏本,手指上的烫伤已经慢慢愈合,结了层疤。几名小内官围在他身边,看他怎么分门别类处理不同部门的奏本,默默记在心里。
殿外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一名内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回廊,掀开门帘往里跑:“出大事了!”
他来不及喘匀了气,直接跪倒在门槛外:“大河决口了!”
众人呆若木鸡。
罗云瑾脸色微变。
内官打了个激灵,心知自己不该这么慌乱,更不该直接喊出大河决口的事,心中后悔不迭,手心里全是汗。
罗云瑾面无表情,凤眸扫一眼左右。
小内官们吓得魂飞魄散,忙都恭敬地跪下,他们绝不会多嘴的!
值房内鸦雀无声,炭盆里爆出两声细响。
小内官们汗出如浆。
罗云瑾却并未开口处置他们,转身大踏步往外走,锦袍袍角直接从内官的脸上扫过去:“消息从哪传回来的?”
跪着的内官松口气,利索地爬起来,小声回答:“从工部那边传来的,听说是几百里加急送来的快信,东宫和内阁都听到风声了,这会儿人心惶惶,都说要问宋素卿的罪。不过送信的人其实有两拨,一拨直接去的工部,另一拨人已经让小的扣下了。”
他们司礼监想瞒住什么消息,内阁大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罗云瑾抬脚跨出值房,眼神示意门口守卫的缇骑。
缇骑会意,抱拳应喏,他们会看住房里的小内官。
罗云瑾几步下了石阶,抬头看一眼天色,吩咐身边随从:“审问那几个送信的人,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消息先不要送出去,给东宫报信。看住内阁大臣,扣下今天所有奏本奏章。除了你们,不许任何人靠近乾清宫,仁寿宫和昭德宫的人也不行。”
最后看一眼刚才大喊大叫的内官。
内官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小的知错了。”
罗云瑾道:“下不为例。”
内官松口气,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随从们恭敬应是,各自领命而去。
刚出了宫门,两名身着锦袍的太监迎面走来,神色匆匆,看到罗云瑾,立刻加快了脚步,上前道:“钱兴知道这事了。”
钱兴蛰伏期间并未完全失去对司礼监的掌控,他的干儿子、干孙子遍布朝堂和大内宫城,消息灵通。
太监小声说:“听说钱兴大笑三声,让人翻出他的蟒袍,他要面见圣上。他还让人去宋素卿府上了,要扣押宋素卿的家人。”
如果大河果然决口了,宋素卿难辞其咎,这时候先扣住他的家人,钱兴就可以借此威逼宋素卿把罪责推到太子朱瑄身上。又或者他直接逼死宋家人嫁祸给太子,宋素卿绝望之下一定死死咬着太子不放。
罗云瑾冷笑了一声,递了一枚符牌给太监:“看住钱兴。派人去宋府,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宋家人。”
太监皱眉问:“如果他们强行动手呢?”
这时候五城兵马指挥司还没有动静,东宫虽然地位稳固,但是始终没有接触兵权,他们手里没人,那些文官平时上跳下窜,真出了事,只能尽量想办法为太子描补,这会儿他们自乱阵脚,一个个焦头烂额。
钱兴就不一样了,他的干儿子手里有兵。
罗云瑾淡淡地道:“如果有人和你们动手,立斩无赦。”
两名太监听得心惊肉跳,没有料到他下手居然这么果决嚣张,皇太子和钱兴之间的争斗,他只需要作壁上观就好了,何必为皇太子如此冒险?锋芒毕露,一定会招致别人的忌惮警惕。
除非他想除掉钱兴,彻底取而代之。
两人愣了片刻,心底发寒,忙小声应是,分头去忙。
罗云瑾吩咐完事情,掉头去乾清宫。他的属下未必能拦住各宫宫人,还是得由他亲自看着才行。
消息可以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大河真的决口了,怎么禀报嘉平帝、由谁来禀报将是重中之重,一句话没说对就可能导致嘉平帝迁怒于太子。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只有东宫的人可以进出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