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应是,走到郑贵妃面前,打千行礼。
郑贵妃冷冷地扫他一眼,脸色铁青,双眉倒竖,目光穿透重重风雪,定定地落在金兰脸上“他留下有什么用太子妃,你留下来帮本宫寻狗”
说着朝她招招手,唤狗似的,“你过来”
金兰嘴角抽了抽,踩着厚实的积雪回到台阶前。
宫人们悄悄松口气,立刻换上一张笑脸,簇拥在她左右。
金兰没有进亭子,站在廊下问宫人“狮子犬平时喜欢去哪里玩”
宫人回答说“殿下,宝哥喜欢玩的地方已经找遍了”
“再找一遍。”郑贵妃拢紧斗篷,手里揣着暖笼,立在栏杆前,打断宫人的话,双眼微眯,盯着金兰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你们带着太子妃再去找一遍,宝哥肯定藏在哪里玩,闻到她的味道说不定就出来了。”
金兰嘴角抽得更厉害郑贵妃这是把她当成诱狗的狗食了她又不是肉骨头 宫人们低着头,不敢接话。
金兰悄悄翻一个白眼,接过内官递上来的铜手炉,戴上风帽,示意宫人“走罢,带我去找找。”
她宁愿冒着雪去找狗也不想和郑贵妃多待,郑贵妃每次见到她就阴阳怪气的。
宫人应是,前呼后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下台阶。
内官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收拾干净石桌石凳,奉上茶水果点,请手脚冻得冰凉的郑贵妃坐下歇脚。
郑贵妃烤了一会儿火,脸色缓和了几分,坐在暖和的亭子里,手里端了一盅热茶,看着金兰在风雪中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敞亮了很多娇娇柔柔的,一张圆脸红润饱满,白里透红,不涂胭脂也柔滑光艳,青春年少,嫩得能掐出水,和谁说话都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天生一双含笑的眸子,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今天这么大的雪,让太子妃也尝尝挨冻的滋味 要不是她来园子,那只蠢狗怎么会跟来
郑贵妃低头喝口热茶,茶香沁人心脾,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宫人领着金兰在狮子犬常去的湖边转了一圈。湖水已经结冰,岸边松柏掩映在积雪中,偶尔露出一簇油绿的枝叶。风雪太大,脚印很快就被一层松软的新雪覆盖,没法靠狗爪子留下爪印寻狗。宫人一边找一边呼喊狮子犬的名字,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凄厉的风声。
她们沿着甬道往里走,慢慢地越走越远,拐进一条夹道,离了清望阁,来到一座空旷的殿宇前。
小宫女突然灵机一动,对着空旷的雪地道“宝哥乖,太子妃来找你玩了”
其他宫人也跟着一起叫,摇动手里的铜铃铛“太子妃在这里,宝哥快回来”
喊声和铃铛轻响回荡在殿宇上空,久久盘旋。
金兰捂脸,很想抓起一把雪塞进那几个宫人的嘴巴里。
这么叫了一路,小宫女忽然竖起耳朵,面露喜色“我听见宝哥的声音了”说着望向金兰,心花怒放,一脸“太子妃果然比肉骨头还管用”的欣喜表情。
金兰无语了一会儿,假装没看懂小宫女脸上的惊喜。
宫女循着声音走到一大丛茂密的越竹前,竹丛被积雪压得七倒八歪的,黑魆魆的深处隐隐传出几声狗吠。
小宫女笑着道“真的是宝哥”
金兰嘴角轻抽这只狗的鼻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这两天胃口不好,没吃肉,身上绝对没有肉味 宫女们等在竹丛前,继续摇晃手中铃铛。
竹丛深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底下的矮竹剧烈摇晃,狗吠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只通体雪白的胖狗猛地窜了出来,直扑向金兰脚下。
饶是金兰知道狮子犬藏在竹丛中,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狮子犬扑到她襕裙底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脚爪子在雪地里一阵扒拉,时不时抬起头,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望着金兰,可怜兮兮。
金兰皱眉狮子犬受伤了
郑贵妃的狮子犬可是正正经经领了官职的,养尊处优,比一般宫嫔还娇贵,每天有四五个宫女专门伺候它,光是负责为它梳理长毛的宫女就有两个。它那一身微微卷曲的长毛每天梳得柔顺发亮,尤其是大垂耳朵的长毛更是一根根梳得纹丝不乱,还得用绸带扎两根漂亮的小辫子。眼前的狮子犬却浑身打结的乱毛,背上还秃了一大块,真的是郑贵妃养的狮子犬吗 金兰还来不及让宫女细看,竹林深处又是一阵狗吠传来。
狮子犬僵了一下,浑身哆嗦,狗爪子扒住金兰的裙角,呜呜直叫,尾巴拼命,鸣叫声尖利。
宫女脸色一变,还没出声提醒,竹林里雪落纷纷,两只黑狗遽然窜出,快如闪电,径直朝狮子犬和金兰扑了过来 宫人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金兰吓得脸色发白,不过反应不慢,身影立刻往旁边一闪。狮子犬抖如筛糠,呜呜哀鸣着跟上她,紧紧扒住她的裙角。
她气得咬牙这蠢狗是故意的吧
两只追出来的黑狗颈部细长,尾巴卷曲,双眼血红,看着瘦骨嶙峋的,却是一身黑亮紧实的肌肉,紧紧追着狮子犬不放,猩红大嘴一张,露出阴森森的雪白獠牙,咬住了金兰的裙角。
宫女们惊慌失措,连声尖叫,大吼着扑上前,黑狗死死咬住金兰的裙子不放。宫女反应过来,取出长鞭抽向黑狗,黑狗纵身一跃,躲开鞭打,再度跳到金兰身上。宫女一起扑上前,试图扯开黑狗,黑狗力气奇大,挣脱开宫女,紧紧趴在金兰身上,咬噬狮子犬的喉咙。
狮子犬汪汪惨叫。
两只黑狗趴在身上撕咬,金兰毛骨悚然,狮子犬不断发出哀鸣,她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黑狗的獠牙撕下狮子犬的一串长毛,黑狗口中恶臭的腥气扑在她脸上颈间,宫女的尖叫声,狂怒的狗叫声,狮子犬的哀鸣声她浑身发软,瘫倒在了雪地上。
就在这时,斜地里忽然钻出一道挺拔的人影,长臂一展稳稳接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之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抱着她的人腾身跃起,几个纵落跃进长廊之中,单膝跪地,扶着她坐在栏杆上。她心跳如鼓,听到抱着自己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
宫人还在大叫,黑狗又扑了过来。
那人飞快地放开金兰,反手拔出弯刀,直接迎向发狂的黑狗,一刀斩下,刹那间浑身往外散发着剽悍雄浑的凛冽杀意。两只发狂的黑狗畏于他森严的气势,顿了一下,他双眸冰冷,俊美的面孔满是阴鸷沉郁,身形矫健如苍鹰搏兔,几个起落之间,两只来不及逃窜的黑狗发出两声短促的哀鸣,倒在了雪地上,鲜血四溅。
金兰坐在栏杆前,手脚僵直,心口剧烈跳动,半天回不过神。
宫女们还在惊声尖叫,救金兰的人看也没看雪地里的黑狗一眼,立刻纵身跃上长廊,跪在金兰脚下,鲜血顺着他手里的弯刀淌下来,腥气浓郁。
他眉头紧皱,大手攥住金兰的肩膀,仔仔细细检查她的双臂,接着又掀开她的裙角,冰凉粗糙的手指顺着脚踝往上摸,动作急切。
金兰一个激灵,回过神,警惕地挥开男人的手。
罗云瑾动作一顿,凤眸微垂,慢慢地收回手,跪在地上,轻声问“殿下有没有受伤”
声音粗噶,带了些卑微的、低声下气的讨好。
金兰怔了怔,看一眼罗云瑾忘了放回刀鞘的弯刀,雪刃上血迹斑斑,还带了几分热气。
罗云瑾单膝跪在她面前,脸色青白,发鬓上全是落雪,衣袍凌乱不堪,蟒服的宽袖、下摆被两只狗咬得七零八碎,褴褛的衣衫间隐隐有淡淡的血迹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