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厉立刻松了手,仍是紧紧跟着她,除了没有拉拉扯扯,和她之间并未保持距离。
“你想让我离你远一点,除非我死……”
“别说是拿什么厚颜无耻、下流之类的话形容我,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我却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占着,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我怎么甘心?”
“不要再说了。”
“玉儿,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我一直想等查清了事情真相再告诉你。”
魏檀玉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顿时感到筋软骨酥、乱了方寸,猛地回头瞪着他,泪珠如豆般含在眼眶:“那……是谁?”
“我无能,查到一半断了线索。”褚厉想抬手去接那泫然欲泣的泪豆,却被她突然的苦笑给制止了。
“秦王……”她把身子完全转过来,面对他,笑泪交加。“往事已矣,你我都不要再回首了。我喜欢太子才嫁给他的,太子待我也很好,希望你能成全我。”
褚厉停在原地,看着她虚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深处的夜色里。
御膳房里,厨娘看见魏檀玉进来,皆是惊讶,得知她是来吩咐为皇后做安神汤的。厨娘们早做好了,对魏檀玉道:“午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过来吩咐奴婢们做鲫鱼脍,恰好提及娘娘这几日夜里多梦魇,让晚上做些安神汤,娘娘睡前喝。奴婢们已经做好了,不劳烦太子妃,一会奴婢会叫人给皇后娘娘送去。”
鲫鱼脍?前世,做了太后的皇后确实喜欢吃鲫鱼,尤爱吃洞庭湖产的鲫鱼做成的鱼脍,当地的太守听闻,专门派人运了鲫鱼进献到长安宫里,褚厉叫内侍养在皇宫的景龙池里,专给太后做鱼脍和鱼汤。
有一日,太后吃了鱼脍后两个时辰,呕吐不止,又不停腹泻,御医看后问太后可有同吃其他的东西?宫女们回忆说,太后这几日头风发作,早晚有进药汤,嫌药苦,在药里加了蜂蜜。
御医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头风发作不该多吃鲫鱼这类滋补的食物。但有个新晋的御医却提出鲫鱼会与蜂蜜相克,同食可能引起中毒之症,宜用甘草解毒。时为皇帝的褚厉大胆听从了新晋御医的观点,太后服了几日甘草后,慢慢好转。
但之后,太医院又找了些内侍同时试吃鲫鱼和蜂蜜,有人中毒,有人又没中毒,太医院最后得出:这两种食物相克中毒因人身体而异。
“我既然来了,就顺便为母后端过去吧。”魏檀玉说。
厨娘道:“太子妃请稍等。”向其他的厨娘询问,“皇后娘娘怕涩,安神汤是加蜜饯还是直接加蜂蜜?你们从前加的是什么?”
“蜂蜜,蜂蜜有驻颜之效,娘娘偏爱蜂蜜。”
厨娘要去加蜂蜜。
“等一等。”魏檀玉喝住了她,内心陷入挣扎,不断重复起褚厉那句话“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松口道:“蜂蜜先单独用瓷盅盛着吧。”
“是。”
魏檀玉端着托盘回凤仪殿。
太子和皇后仍在殿里议事。
门口守着的内侍准备拦她,见她端着皇后的安神汤,马上放了行。魏檀玉放轻了脚步,向里殿走去。
外殿没有人,里殿的几扇屏风和珠帘将内外隔开,声音依旧清晰可闻。皇后的声音先传来她耳边:“韩王府那位今年便能诞下皇孙了。她嫁给你这么久,你们的房事也不少,但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本宫怀疑,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儿臣与太子妃成婚还不到一年,母后再耐心等一等,孩子早晚会有的。”
“本宫看,你们兄弟两个都是被她美色/迷了心窍。当初你不听本宫的话,选了她做太子妃。她的家族能给你带来什么?大司徒如今不过一个虚名,与闲职无异。在陛下面前,还不如六部尚书。本宫仔细想过了,若太子妃之位此时空缺,本宫去陛下面前向你求孙大小姐,陛下必然答应。以太傅在朝中的号召力,你的储君之位才坐的安稳。马上就要殿试了,这一批进士里有几个自己人,眼下要想办法让吏部尚书为我们所用,琼林宴后一些要职方便安排成自己人。”
“母后,四弟已向父皇为孙大小姐和魏永安说媒,陛下恐怕会将孙大小姐指给魏永安,孙家与魏家结亲,对儿臣来说,也不是坏事,魏氏毕竟是太子妃的娘家。”
“糊涂。成为你岳丈的亲家和做你的岳丈,差了远了。精明如太傅,成为前者,为你谋是在为魏氏家族谋,成为后者,为你谋才是在为孙氏家族谋。”
“母后是想让儿臣与太子妃和离?”
“她留着就是个祸害,只会挑拨你和秦王兄弟之间的感情。等办完太后的丧事,本宫每日会命人往东宫送坐胎药。”
魏檀玉端着汤药轻手轻脚地离开,装作是刚刚进来,脚下故意踏出声响,到了殿中驻足。
里殿的声音停了,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出来,见是太子妃,问道:“皇后殿下不是让太子妃在殿外候着吗?”
魏檀玉端着手中的汤药,笑道:“我刚从御膳房端了安神汤回来,怕药汤凉了,就送进来给母后。看着外殿没人,没敢靠近,有劳姑姑送进去让母后趁热喝了。”
“太子妃有心了。”
魏檀玉道:“厨娘说母后怕涩,特意准备了蜂蜜。”
对方道:“蜂蜜怎么没加进去?”
魏檀玉道:“是我不让她们加的,我不知道母后爱不爱喝加了蜂蜜的。”
“当然要趁热加进去,药汤凉了蜂蜜都化不开。”抬手主动将蜂蜜倒进了药汤里,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太子这时出来了,脸色有些暗沉,心事重重,看着她问:“太子妃何时来的?”
“刚来,是我打扰到殿下和母后了吗?”
“没有。”太子过来拉住她手往外走,“孤和母后说完了,走吧,回去歇着。”
第二日哭灵,才开始半个时辰,跪在前面的皇后身影在魏檀玉面前虚浮晃动。众人都在哀声哭泣,谁也没有察觉,皇后哭不动,晃着晃着身体栽倒了下去。
众人以为她是伤心劳累过度。御医看后也这么说。
昏迷中醒来的皇后上吐下泻,冷汗频出,内侍过来禀告皇帝,皇帝意识到严重,传了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会诊。太医看出是中毒之症,询问前一日饮食,得知午后吃了鲫鱼脍,夜里饮了安神汤。但验过之后,都无毒。可难倒了一群太医。
皇帝把相关的人都唤来当众审问,包括魏檀玉。
听闻皇后中毒的消息,所有人都感到诧异,惟独褚厉脸上没有惊讶色,脸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似的,呆呆地看着跪在御前的女人。
一轮审问下来,众人都无嫌疑。太医无法对症,不敢对皇后乱用解药,焦头烂额时,只见秦王站出来道:“照母后身边人所述,鲫鱼脍母后吃的晚,会不会是其和蜂蜜相克引起的中毒?不妨试着用甘草一解。”
一众太医豁然开朗。事实证明,秦王猜对了。皇帝没有深究,毕竟太医院都不知道的事情,下旨责罚了厨娘和皇后身边的贴身姑姑。没有责罚魏檀玉。
午休时,太子在床前陪着皇后。魏檀玉独自坐在凤仪殿外的池塘边,拿了把鱼食往水里丢。
水池里,鱼儿竞向争食,一圈圈涟漪散开,高大的影子映在水面上。
“秦王是来兴师问罪的?”魏檀玉将手中的鱼食都丢进水里。
“本王确实是来怪你的。”褚厉看了看四周,并无人来,压低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信了本王说过的话。以你的聪明,大可投毒嫁祸给她人,何需亲自端药汤送去?明明知道蜂蜜鲫鱼二者相克不致命,却还要亲自送汤,把自己置于险境,要是父皇迁怒怪罪下来,你……”
“原来秦王是来关心我的。”她转过脸,站起身和他对视,面对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轻佻,“我杀了你母后你也不恨我么?秦王,你到底有多爱我?是心甘情愿为我做所有事情吗?”
褚厉一愣,满脑子都是玄山寺那晚她勾着他的肩、把他头抱在胸前说的魅惑人心的话语:你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她今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嗯呵——”她忍不住媚笑了两声,斜着眼睛瞧着他也是风情十足,但说话的语气十分鄙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褚厉坦然答:“男人喜欢女人想要她是人之常情。”
“我是你的三嫂。”
“可你以前是我的。”
魏檀玉伸手,大胆勾着他下巴:“你就这么想做我的裙下臣?嗯?”
第52章.羞辱(晋江独发)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你……勾引我?”
“我只是在羞辱秦王而已。秦王这都听不出来?怕是从来没有受过此等羞辱吧。”魏檀玉拍拍手掌,转身走了。
这一世绝不会再向前世那样主动献身委屈自己,哪怕是到了绝境。
没过多久,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也确实没有去求他。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依旧事与愿违。有朝一日,她竟然可以在他面前不要任何脸面、放下所有尊严,主动去求他做她的裙下臣。
两日后,郑王回到长安,正赶上大明殿举行的国丧大礼。群臣衣缟素,面西就位哀哭,上午的仪式罢,群臣可去附近安排的宫殿入席用膳。
去岁夫人和儿子从玄山寺回来,提及想聘孙家大小姐为妇,郑国公就一直放下身段,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去和太傅套近乎,奈何太傅心高气傲,总是对他不理不睬。
他今日本来已经入席坐定了,看见太傅身边的席位空缺着,打算继续厚着颜面坐去太傅身边,于是站起了身,谁料太傅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他的举动,也站起身走了,这一走还去了他的太子女婿身边。
太子旁边有一桌席位还空着,郑国公亲眼看见太傅不知道对太子说了句什么,太子起身,以学生面对老师的恭敬态度邀着太傅在他旁边的案前坐下,双方很快熟络地聊了起来。
郑国公冷哼了声,继续坐下,儿子魏永安目睹了这一幕,走过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请他消气,秦王此时一声唤,郑国公还没来得及挽留儿子,儿子就去了秦王身边。
看着秦王和儿子的熟络,郑国公心里顿生忧虑。秦王和太子虽然都是皇后所出,皇位面前,到底不是兄弟同心。郑国公府一家人要是分别拥立二主,只怕太子女婿心中不快。
就在郑国公专注思虑的时候,有人来了他面前,敛衽朝他揖了个礼,小声唤道:“大司徒。”
定睛一看,是当前正任吏部尚书的李知衡。此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后来又是殿试一甲中的榜眼。而进士的主考官正是当时掌贡举的魏世赟,魏世赟就执了那一任,在那之后不久,职位发生了变动。
那一批殿试中选的人,都可谓是魏世赟的门生,魏世赟是他们的“恩门”,或称“座主”。多年过去,那些人已在大越朝中身居要职,尤其三名鼎甲。属这李知衡仕途最显,做到了六部尚书之一,也最与众不同。
别的门生多年来逢年过节都会往郑国公府探望关怀,以谢座主慧眼识珠和在朝中的提携之恩,独独他从不到魏府探望,也鲜少与同届其他门生往来,故而被其他门生指责“忘恩负义”。
朝中的大臣提起李知衡的评价是公正不阿、刚直不屈。
为官者,旁人提起,总要谈论其“座主”,因为在朝中,座主和门生是进退取舍一致、密不可分的朋党关系。但提起吏部尚书李知衡,旁人都会忘了他还有座主,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座主是谁。
“哦,是李大人,何事?”郑国公客气问道。
李知衡道:“大司徒身体还硬朗吧?”
“身体好着,不劳李大人关心。”
李知衡离开了。
李知衡前脚刚走,秦王褚厉后脚就来到了郑国公的面前,笑问:“大司徒和李大人何时熟络了起来?”
李知衡中选的时候,秦王和太子都是小孩子,加上魏李平时都不来往,上下朝见面也不会打什么招呼,且魏世赟当年掌贡举就一任,那任经历在他的仕途生涯中实在不足一提。是以秦王和太子都不知道他们有座主和门生的这层关系。
“熟络?殿下怕是看走了眼,李大人同臣就只说了两三句话。”郑国公说。
“大司徒介不介意本王在身边坐下?”
“殿下要与臣同坐?臣岂敢与殿下同坐?”
郑国公话音刚落,秦王在他身边坐下,还伸手拉着他也坐了下来。不止于此,秦王还安慰他不要惶恐,指着对面的太子和太傅对他说:“太傅都和太子同坐,大司徒又是太子的岳丈,本王与太子同胞兄弟,三哥的岳丈不就跟本王的岳丈一样?与岳丈同坐,有何不可?”
郑国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的说辞,扶额道:“殿下慎言。”
太子和太傅坐的又不是同案,秦王这是和他在同案而坐。
“大司徒不必慌张。本王对你说两句话就走。”
“殿下有何吩咐?”
“大司徒与李大人真不熟络?”
“不熟。”
褚厉嘴角笑意加深:“既然不熟,那便最好,希望大司徒对太子也如此说。若让人知道你二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那对大司徒来说,恐怕是一件祸事。”
秦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听出来李知衡是自己的门生?即便如此,自己和李知衡明面上没有来往,秦王是怎么得出关系熟络的推断的?难道仅凭方才自己和李知衡之间客气的招呼?不应该啊。就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自己和李知衡这层关系。
用膳罢,众人殿内稍作休息。魏永安来到郑国公身边:“爹,玉儿来了,在殿外石榴树林里面的六角亭中,她说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玉儿?什么话要在今日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