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汀。
褚汀,一个世家子弟。
说是世家其实已经不尽其然,因为褚家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已经没落了,只有几亩良田,一个老仆度日。
其他没落的世家子弟一般都去读书考取功名,褚汀也去,但他生的实在是太美了,每到一处,便能引起众人围观,终于在他十八岁那年,被皇帝带回了皇宫。
皇帝并不是昏君,相反,他继位之后勤勤恳恳,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但就是这般的人,传闻带褚汀回皇宫之后,便后宫佳丽闲置一旁,为了让褚汀有个名头在皇宫里面住着,便直接踢了他的头发,让他做了念经的和尚。
其中事情已经不再被人提起,没人再敢提起当年的那个人,但是太子记得。
褚汀是他的噩梦,是他幼年时候,一个解不开的结。
所以对于他和皇帝,太后以及皇后的事情,太子反而了解的很清楚。
据传,皇帝对他情深不已,说过一句话。
他说:见了褚汀之后,才知晓一见钟情是世间真有的人间幸事。
太子缓缓的将那个葡萄剥完皮,笑了笑,大概明白了余贵妃的用意,她是想让端王最后用“情”去娶折明珠,而不是权势。
权势让父皇心有忌惮,但是真情却会让父皇感慨。
确实是好计谋。
但她到底是个后宅之人,没有他在前朝看的清。她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情。
蜀陵侯的意愿。
太子相信蜀陵侯是个聪明的人。无论端王和余贵妃想用权势或者真情来娶折明珠,蜀陵侯想来都在当初父皇想着把折明珠嫁给他的时候,已然想好了之后要走的路。
他拒绝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便不会参与储位之争。
果然,太子瞧过去,只见蜀陵侯夫人赵氏上前牵着折明珠的手退下,跟身边的人道了一句:“看来这南陵香倒是真招蝴蝶。”
她笑着道:“前今日去宝祥阁买香,掌柜的说这香味能引蝶,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没人会在这时候打趣什么,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后面说。
赵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尽量自然的牵着折明珠笑盈盈的回去,然后跟身边的人谈论调香和今日的菊花之美,等出了宫,坐上回家的马车,她才疲惫的卸了气。
折明珠眼泪珠子也掉了下来,她吓得直接扑进赵氏的怀里,哽咽道:“叔母,侄女实在是害怕。”
当时蝴蝶朝着端王而去的时候,折明珠就吓坏了。她是知道叔父意思的,当初即便皇后不做出那般的事情,叔父也会明确的拒绝这门婚事。
他跟陛下之间的君臣之谊也就只有那么多,第一回陛下能恩许他,难道第二回,还会恩许吗?
折明珠吓得不行,不管今日的事情到底是局还是偶然,她都害怕。
赵氏心疼的搂着她,“不怕,不怕。没事的,万事有叔父叔母在,你不要怕。”
等回去的时候,这事情早就已经不用赵氏跟蜀陵侯说,他已经从别处得知了。
蜀陵侯很冷静,他拍拍折明珠的手,“好丫头,不要为这种事情而哭,叔父知道你害怕,但害怕是没有用的,咱们想出解决办法出来就好。”
他坐在一侧,给折明珠剥从南边送来的橘子,一边剥一边道:“此事在于我,在于陛下,却不在于端王和余贵妃。”
他安慰折明珠,“你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余贵妃要是动手脚,那你就是再防备,她也会暗暗的动上一动,咱们处在明面上,自然防不胜防。”
赵氏搂着她,慢慢的给她拍背,“明珠,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每日防贼的,这事情你不要管,只管高高兴兴的出门去跟小姐妹玩好了。”
“那蝴蝶你们能招来一次,便也能招来第二次。到时候满京都是蝴蝶,倒是难得的秋末之景。”
折明珠这才平复了心绪,她抹抹眼泪水,坚定的道:“叔父,侄女是蜀陵侯家的女儿,不是什么只懂得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侄女知道您在官场走的路很危险,任何的差错都会给您和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您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之路,侄女自然不会给你拖后腿,无论是太子,还是端王,侄女都不会嫁。”
她掷地有声,“要是将来他们逼侄女,设计侄女,想让侄女成为您的掣肘,您也不用管侄女。无论是上山做姑子还是一头撞死,侄女绝对不会让叔父难做。”
蜀陵侯和赵氏听得一惊,连忙拉着她哄,“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你这个孩子,看着柔弱,却是最烈性的,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小,看着一点儿事情就似天大,其实哪里就到了那种地步。”
折明珠点点头,依偎进赵氏的怀里,“叔母,我也不想被人算计了。您给我定一桩婚事吧。”
……
“真的吗!”折筠雾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蜀陵侯家姑娘真的被蝴蝶绕着飞了一圈?”
她对京都的人知之甚少,但是因为上回在皇后宫里跟折明珠短暂的在一殿共处过,所以对她就知道的多点。
春隐正跟她说赏菊筵的事,两人坐在桌子前,吃着从杨太监那里得来的一份小酥肉,一份虾饼还有一份米糕,边吃边说闲话。
昨日最大的事情是余贵妃宫里的赏菊筵,这个折筠雾知道,她们这些宫女太监都愤恨今天了,甚至还想让皇后娘娘也办一场赏菊宴压回去。
没办法,两宫斗了这么久,殿下和端王又是死对头,所以对余贵妃和端王,东宫里的人总是怀着敌意。
主子们的斗争往往能引起奴才自然而然的争斗,折筠雾不出东宫,没有跟端王府里的奴才斗过嘴——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输的!
她嘴巴一直都不利索。
但是她也听说过皇后宫里的人和余贵妃宫里的人对打过,还闹的挺大。
折筠雾感慨,“春隐,你教教我怎么骂人吧,将来指不定被欺负,我先练练,免得给殿下丢脸。”
春隐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可别乱学,免得在殿下面前露了出来,他心有不喜。”
春隐可不敢乱教。折筠雾就只好悻悻而归,她觉得春隐不教她是觉得她太笨了。
晚间伺候殿下写字,她一边研墨一边问殿下,“您觉得奴婢笨吗?”
太子哈了一声,将笔当下,抬手,折筠雾过去给他放袖子,他就摸了几下她的头,“没事,虽然你很笨,但是孤不嫌弃你。”
折筠雾:“……”
所以不仅是春隐觉得她很笨,殿下也觉得她很笨!
她瞬间不高兴了。
自己承认自己笨可以,春隐他们觉得她笨也可以,但是殿下觉得她笨,她好失落啊。
太子瞧见她这幅模样,就忍不住又笑起来,拿过桌子上的茶杯喝一口,斟酌道:“你其实也有自己擅长的。”
折筠雾眼睛亮起来。
太子坐在榻上,拍拍小矮桌,示意折筠雾坐到对面去。
等人坐稳了,他让她写几个字。
折筠雾:“写什么啊?”
太子给自己歪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随意。”
折筠雾就写下了殿下两个字。
太子殿下看见那两个字就笑了,这丫头果然全部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便也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下了同样的两个字:殿下。
折筠雾不解,“您为什么跟着奴婢写?”
太子却让她看字。
折筠雾就去看两人的字,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
太子便叹气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看看,这两张字迹有什么不同。”
折筠雾就开始认认真真的对比,一笔一划的对过去,但无论她看得多么仔细,还是没有发现这两个殿下有什么不同。
太子殿下就笑了笑,“就是没有不同。”
折筠雾不明所以,太子也不明说,只让她想,折筠雾就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您是说,奴婢的字写得跟您一样好!”
没想到太子殿下夸人还捎带自己。
太子殿下:“……”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孤的意思是说,你其实在模仿别人的字迹上面还是有点天赋的。”
寻常人写字,即便是模仿着别人的字去,但是写出来终究还有许多不同。
可折筠雾不是,她起先还不会写字的时候,可能还带着一些稚气,写出来的字,有自己的特色,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了,她渐渐地将他的字模仿了十足十,太子殿下便立刻瞧了出来。
折筠雾听完自己都震惊了。她真的有模仿别人字迹的天赋吗?
太子之前只是猜测,到底没有真的让她写过别人的字,便也有了兴致,让刘得福拿了一本书来。
“这本书是翰林院大学士手抄的,你看看,你能模仿出几成来?”
折筠雾定眼看过去,觉得这字有些圆,跟殿下的凌厉之风有些不同。她沉下心思,慢慢的去写,模仿着字迹,把书上最开始的四个字“春夏之交”写了一遍,然后对着看。
她的脑袋在右边,太子的脑袋在左边。两个脑袋凑一起看字迹,右边的脑袋期待:“殿下,您觉得像吗?”
左边的脑袋:“嗯,很像,你再学学,说不得以后还能更像。”
这可把折筠雾高兴坏了。她这个人,普普通通长大,做什么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想到如今还被殿下发现了才能!
她欢欢喜喜的夸太子殿下,“那您是不是就如同书里面的伯乐啊?”
太子瞧着她现在还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笑着道:“也算是吧?千里马?”
折筠雾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真诚的道了一声,“都是殿下教导的好。”
太子殿下还挺喜欢她拍马屁的,瞧着她脑袋上面总是没有什么点缀,便让刘得福进来,“你去库房,孤记得去年送来的珠翠里面有一只雀儿簪,是翠绿色的,你去拿来。”
刘得福就知道这是给折筠雾的!他毕恭毕敬的下去,然后酸溜溜的亲自去找冬隐拿钥匙。
冬隐是个十分沉默的人。春隐喜欢四处听谣言,嘴皮子利索,夏隐稳重,做事可靠,但是说话办事还是可以看的出善于与人打交道,秋隐虽然为人尖酸刻薄了些,但是大毛病没有,且很会审时度势,关键时候低头都没有关系,能屈能伸。
唯有冬隐,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可殿下却把库房钥匙交给了她。
要是没有意外,那冬隐以后就是这东宫里面的大嬷嬷。刘得福对其他的三个隐就跟看小孙女似的,对冬隐却不会,她手里拿着钥匙,刘得福去问她拿,她也不会对他巴结,卑躬屈膝的,而是按照规矩办事情。
按照规矩去,自然是他要找什么东西,必然是她先找出来再给刘得福,然后刘得福签字画押一般按上自己的手印,说明是他来取走的。
但是殿下只让他来取一支雀儿翠,若是他只拿一支回去,那才叫笨奴才,所以刘得福跟冬隐说的时候,便说拿几支类似的来。
他把它们都装在一起,拿去给太子殿下看,“都是雀儿,翠绿翠绿的,不知道殿下要的是哪一支?”
太子殿下本来只想要那只展翅飞翔的雀儿,这会子见了这些簪子,都觉得好,便道:“都给筠雾吧,反正她什么簪子也没有。”
然后又道:“都是翠绿也不好,你再去拿几支其他颜色的来,再有一些绢花,往年进库那么多,孤也不记得了,你去挑挑吧。”
折筠雾闻言吓得不行,连连摆手,“殿下,一支就够了,一支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