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井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放下那个手机,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的了。他也不记得那天中午同事们在餐厅是如何高呼万岁,快乐歌唱。也不记得儿子健次郎究竟给他打了多少个未接电话。
而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便是那一天他都有些浑浑噩噩,脑子不太清醒。
夜晚,他整晚整晚的做梦,梦境之中,他梦到大和电力公司下跌到了1500円,而他心满意足的全部买入,买入之后又看着他涨到15000円。
这似乎是一个美梦。
但是太短暂了,几乎在一瞬间,他便从梦境中清醒,呆呆的看着深夜漆黑的天花板,意识到,他的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已经卖完了。
早晨九点,他拖着疲惫的黑眼圈去大和电力公司工作。同事们早早的来到了公司,但是,他们都没有工作,而是一个个聚在一起,兴奋不已的议论纷纷,时不时爆发出大笑。他们或是在讨论以后去买点什么,或是盯着手机,兴致勃勃的参与着网络上的讨论,等待着开盘。
看见他们这样,福山井心中那巨大的不甘转化为了愤怒,他大声骂道:“一个个都在干嘛?不用上班么?不用工作么!?”
同事们看见福山井过来,在极好的状态下,他们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困惑的问福山井:“福山博士,您没有买咱们公司的股票么?”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福山井心底的痛处,他怒目圆睁,喝道:“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
他愤怒的质问自己的同事:“我们是搞科学的,怎么能天天盯股票看着!?”
尽管被骂了很委屈,很不开心,但同事们还是对福山井保护理解和同情的眼神,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准备新一天的工作。不过在工作时,他们时不时的拿出手机欣赏,或是三三两两的组队去厕所议论,快乐不已。
而面对这一切,福山井无可奈何,他只是大和电力公司的科学顾问,并没有开除员工的权利。
福山井几乎可以肯定,大和电力公司今天必然还会上涨。昨天的势头已经说了一切,它绝不会在这个地方轻易停下来。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打开股票市场,看一眼那根刺眼的红线。
所以面对同事上班时的议论纷纷,福山井只能拿出一个耳塞放在耳朵里,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中午时分,一群人再度来到食堂用餐。
这一次还没等福山井开口,同事就已经打开了公共电视台,上千号人乌压压的挤在大屏幕下,盯着大屏幕看。
公共电视台财经频道的主持人兴致勃勃的问一个脸色难看的客座嘉宾。
“北原教授,您不是说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仅仅价值5000円么?但是今天,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已经来到了20000円,对于这一点,您怎么看?”
北原苍介面色十分难看,他说道:“这是泡沫,泡沫,整个市场已经因为之前的繁荣而导致了过热。你们再这样炒作下去,是非常危险的!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已经完全背离了它本身的价值了。你们用脑子想一想,这个星球上出现一家价值十万亿美元的公司,这正常么!?这正常么!?可控核聚变还没有诞生呢,公司的市盈率已经快到10000了,要是可控核聚变没有被开发出来,按照大和电力公司的收益,你们要10000年才能回本,这难道不荒唐么…..!?”
话没说完,大屏幕前观看节目的大和电力公司的员工或者高管都齐刷刷的发出嘘声。
“嘘~~~~~~~~~~”
“嘘~~~~~~~~~~”
“嘘~~~~~~~~~~”
他们不仅发出嘘声,还对着屏幕上的北原苍介比起了中指。更有甚者叫嚣道:“妈的一个搞经济学的懂个屁的可控核聚变?”
“哈哈哈!别说可控核聚变了,老东西懂个屁的股票!分分钟脸都给他打肿!”
“真当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呢,看不见国外的那些投资机构一个个的往日本跑么,难道他们都是傻子不成?”
“就是就是。”
…….
在喧嚣的吵闹中,福山井再也无法忍受,他离开了食堂,走出了大和电力公司,想要找一个清静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于是他来到了公司广场的草地上,想要休息片刻。然而,几个给广场扫地的清洁工迎面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
“哎呀,大和电力公司的股价真的涨的吓死人了。”
“你买了没有?”
“当然买了呀,哎呀,这股票太贵了,一股都要两万多円,只买一点点。”
“哎呀哎呀,你还算好的,我都买不起,只能跟在基金公司后面喝点汤。”
“把房子抵押出去就好了,我就抵押了,反正现在不可能跌的,昨天一天就翻倍回本了。”
“哎呀,那也要有的抵押啊,我房子都是租的,上哪儿抵押去,那个鬼房东昨天还加房租了!”
“那不得加,眼红死了。”
几个环卫工人叽叽喳喳的从福山井面前走去。
福山井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像那几个环卫工人不仅扫走了地上的垃圾,同时也扫走了他所有的舒适感,让他如坐针毡。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尽管他完全不想,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另一种可能性,那种他没有售出股票的可能性。
在那种可能性里,他的资产完全不是可怜的两亿円,而是已经跟着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翻了两番,来到了八亿円。这和两亿円完全不是概念。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每天看着资产暴涨,而不用像这样,忍受,忍受,再忍受!
这个念头不住的在他脑中左冲右突,弄的他悔恨莫及,他拿出手机,打开了股票账户,看着账户上一动不动的数字,想象着过去几个月它不断增长的模样,心里难受的如同刀割。
然而最难受的还是大和电力公司那根往上飞扬的股票,那根红色仿佛在赤裸裸的嘲笑他。如同一个顽劣至极的小孩在他新买的房子里乱涂乱画,把他规整的家具弄的乱七八糟,不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