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叹道:“张相身死之后,有人说他‘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我深以为然。张相能有当初的权势,与先帝是分不开的,君臣二人相辅相成,少了其中一人,那么另外一人也必然难以为继,所以说张相的权谋之道并不如何高明,否则他也不会在占据大好形势之下,被太后和晋王扳倒。我佩服张相的地方,是他的治国手段,以及他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却非他的权谋之道。”
陆雁冰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素来极为推崇张肃卿的李玄都竟然会说出如此一番言语。
虽然现在的李玄都双眼不能视物,但好似已经猜到了陆雁冰的惊讶, 微笑道:“不必惊讶,人无完人,我并不是否定张相,我只是说张相也有不足的地方,世人都有一个通病,总是通过某人的一个缺点错误去否定整个人,然后再通过否定这个人去否定他过去的一切优点和功绩,就好比一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不能因为他调戏了一个良家女子,道德上有亏,便将他过去的一切功绩都给抹去,功是功,过是过,功不可抵过,过不可否功。”
陆雁冰轻声道:“承教。”
李玄都继续说道:“真要说起权谋之道,张相不行,太后谢雉也差了点火候,真正厉害的是老爷子。”
陆雁冰又是一惊。
李玄都轻声道:“老爷子厉不厉害?厉害。当初老爷子一句话就能让老三和我生出芥蒂,你说厉害不厉害?什么叫我的剑道比起老三高出三尺?我听着要生出自得自满之心,可老三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你不要忘了,老三可不是你这个没有上进之心的老五,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又岂会容得旁人染指半分?”
陆雁冰忍不住问道:“这些事情,师兄早就知道?”
李玄都再次摇头道:“不知道,当初若是知道,便不会与老三闹到那般田地。都说当局者迷,我当时是局中人,万事不由己。许多事情,都是在我逐渐淡出这场‘三四之争’以后才想明白的,这便是旁观者清了。只是这个时候再想明白,却是为时已晚。”
陆雁冰将手中的“紫螭”斜插在地上,轻声说道:“若是师兄真有机会继承道统,不知师兄会如何做?”
李玄都摇头道:“很难了。”
然后李玄都将手中竹杖点在第五道竖线上:“老爷子总共收了六个嫡传弟子,可惜没有儿子,所以称呼公子便不合适了,至于称呼什么爷,皇爷、王爷、公爷、侯爷、伯爷、大爷、老爷,那也不符合我们这些修道持道之人的传统,于是宗内之人无论老少,皆是以先生尊称。从大先生到六先生。”
“六位先生,便有了六座山头,这些山头有高有低,如今有些山头已经不在了,比如说曾经的大先生一党和我这个四先生一党,在剩下的山头之中,最高的是三先生一党,而最低的就是你这个五先生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