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要为难臣。”左道之叹道,“无人见过神明的真容,有人说神明是个温柔的女人,还有人说是个冷冰冰的男人,甚至有人说,神明,不是人形。”
他复述着朵希曼的话,身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不属于人的气质来,声音好似都变得冷漠了起来,“凡人之目,如何能看得到神明的模样,神明千变万化,在个人心中自是不同的样貌……”
说完这句话他逐渐又恢复了原样,脸色异常苍白,不住地滴着汗,“但朵希曼说,历代所有的祭司对神明的描述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白色,铺天盖地覆盖一切的白色。”
朔皇和左悠之都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脸色与左道之方才进来时有些相似,看样子都是被那一番话影响到了,唯有封何华,在听到左道之对于神明的描述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异样。
待到回了太子府,天已经快亮了。
朵希曼交代的库银藏匿地点,便是在白骨岛周围的水域里,用了数百个竹箱,全都沉入了水中,那些金银被他们用掉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仍旧不是一个小数目,刚巧梅启英在京中,又连夜找了她去御书房商议打捞之事,之后朔皇去上朝,直接把封何华赶回了太子府,命令左悠之看好她,不准碰政务,好好睡一觉。
“唉。”封何华躺在床上,捏着软绵绵的猫爪,“到头来,反倒是我这个最不信神的最没受影响。”
先前在回来的途中,封何华已经把那异状说了,左悠之侧过身把人搂着,“或许只是意外。”
说着便伸手去摸猫头,小猫喵了声,躲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屁股对着左悠之,尾巴还慢悠悠地晃。
“这小没良心的。”左悠之摸不到猫便来缠封何华,把人抱紧,“之前还挺乖的,怎么现在就摸都摸不得了?”、
封何华眯着眼,声音里尽是笑意,“难怪祖母说你跟猫儿狗儿没什么缘分。”
“殿下怎么也取笑我。”左悠之看封何华撸猫撸的开心,便说起了先前,“堂兄复述那些话时,我仿佛真的看到了,满天满地的白色,中间有个人形的轮廓,他逆着光,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片弥散天地的寒意,冰冷彻骨,仿佛……”
左悠之似乎找不到词来形容,封何华问,“是不是……”
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看到过的幽冥鬼域,“死亡一般的孤寂和惶恐?”
左悠之点点头,又摇头,“非要说的话,要比这更加严重些。”
叫他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心砰砰直跳。
然后左悠之做了个梦。
入眼的是满目的荒凉,他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周围是布满碎石的地面和浑浊的浅滩,枯萎的矮树横七竖八地散在石缝间,天空也是灰暗的颜色,万里无云,反而使得这荒凉愈显苍茫。
这是那里?左悠之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周围也是寂静无声,好似他本不该存在于这里。
左悠之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荒芜中走着,盯着远处的一棵树轰然倒地,激起巨大的水花,却没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有风自面上吹过,把他的衣袍都吹的乱舞,但还是寂静无声。
一切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一切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唯一少了的便是声音,仿佛声音在这个地方是禁止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耳边出现了脚步声。
很轻,很慢,如同闲庭散步般不急不缓,快一分显得焦急,慢了又嫌累赘,左悠之回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从头到脚都是雪白的,踩在地上的水洼里,便会发出响声,踢一踢石头,也会有碰撞声。
这人是这片诡异的世界中,唯一的异类。
只是这个人脸上好似始终有一层雾气,叫左悠之看不清样貌,他越是努力地想看,那雾气便越浓,对方离得近了,左悠之突然又感受到了那股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之感。
这个人离他只有几步了,左悠之困难地抬头,盯着那人的面部,对方似乎看不到他,径直越过他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左悠之看到了一张冷漠的,却又极其美丽的,让他曾经魂牵梦萦,如今无比熟悉的脸。
左悠之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