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渝北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道:“此乃皇家密辛, 你是我表嫂我才同你说的。”
“皇祖母并不是皇祖父的原配妻子, 或者说,皇祖父也不是皇祖母结发的夫君。”刘渝北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陆鹤州。
“当年皇祖父微服出巡,到了江南地界, 偶遇一美貌少妇,那少妇生的国色天香,容颜冠世,真正是倾国倾城的样貌,他一见倾心,便蓄意接近,那少妇为了避嫌,便多番避让,谁知被她夫君所知,一心认定她和皇祖父有染,便将人关了起来,差点折磨死,传闻那时候,皇祖母就穿了一身绿裳。”
刘渝北叹息一声,“皇祖父救了她,却不想更加做实了她与人有染,不贞洁的恶名,那少妇的娘家人和婆家人,一起逼迫她投井自尽,以全名声。”
“皇祖父心悦于她,岂会愿意,便想将人带回京城,可偏偏对方不肯和离,非要那少妇性命。”
“这也太过分了。”岑悦微微皱眉,“且不说并没有什么,便是真的……总也罪不致死,夫家如此我尚且能理解,不是自己的女儿,自然不心疼,可娘家人竟然也……”
岑悦简直无法理解。
大豫先祖曾在塞外生活,受了胡人影响,是以他们如今算得上是民风开放。前几代帝王在位时,常有公主和贵妇人蓄养男宠,普通人家,也不拘束于处子之身。
这家人仅凭着区区怀疑,便要人家性命,着实过分了些。
“谁说不是呢?”刘渝北一个大男人都无法想象,“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反正……后来皇祖父为了救人,似乎杀了那个男人……”
刘渝北道:“这件事……我们皇家一直讳莫如深,从未有人敢提起过,只是当初母妃怕我招惹皇祖母不高兴,才同我说了。”
“皇祖母的来历大家都知道,但是其中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人听说过。”刘渝北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听母妃说过,很久以前父皇同她提起,自己还该有个姐姐。”
“皇祖母她当年和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也不知道如何了。”刘渝北皱眉,“只可惜了那个孩子,父亲死了,母亲被人带走,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搓磨。”
“后来父皇似乎还派人去寻过,只是人海茫茫,那一家子早就败落了,那个姐姐,自然没有了踪影。”
岑悦皱起眉头,“既然明明知道,那个还孩子会被欺负,为何太后离开的时候不带她一起?”
她的语气有些尖锐。
“先皇贵为皇帝,难道连个孩子都带不走吗?”岑悦咬了咬唇,“那家人难道还敢抗旨不遵?”
刘渝北也这么想,只是不敢说出口,听见岑悦这样说,当即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瞎说,长辈的事情,岂有我们说话的手道理。”
他想,可能就是不想带着吧。
太后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能够摆脱原来的生活,进宫做皇妃,做皇后,岂会带着和前夫的女儿,提醒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而皇祖父……那毕竟不是他的女儿,他自己的女儿尚且不在意,又岂会分一点眼光给别人的女儿。
陆鹤州拉住岑悦的手,“事情并非如此,不必觉得太后有什么问题,只是真相不好言说,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告诉你就是。”
刘渝北瞪大眼睛,“表哥你说什么?这是假的?”
陆鹤州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觉得呢?那家人敢抗旨不遵,不顾皇帝之意,非要处死自己家的媳妇儿吗?”
用脚趾头想想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先皇编出来混淆视听的,省得有人质疑他为君者的英明神武,因为真相一旦被知道了……那就是千夫所指。
刘渝北闭口不言,
陆鹤州又道:“我让你同悦悦说宫里面的情形,谁让你说这个了?”
他叹口气,“你一边玩去吧,我亲自跟悦悦说。”
对上岑悦的眼睛,陆鹤州的神情就温柔了几分,语气也带了丝丝缕缕柔情,跟她解释缘由,“我姑母是贵妃,如今宫中皇后无宠,她代为掌管六宫,我们家人时常出入宫廷,所以要你知道一下。”
岑悦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我明白的。”
陆鹤州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炫耀的心,“宫里面,如今四妃立了三位,四妃之首是我姑母,册封贵妃,第二位便是淑妃,淑妃亦是世家女子,生了大皇子刘渝朔和裕华公主,大皇子只比渝北大了三个月,尚未娶妃,然后就是三皇子刘渝宗的生母贤妃,贤妃的父亲是翰林院修撰,出身平平那个,但学识很好,陛下亦敬重三分。”
“你在宫中,所需要注意的,也只有他们,别的人都不敢欺负你。”陆鹤州想了想,“若说还有谁需要在意一二,便是养在太后膝下的明鑫郡主,这位郡主深得太后宠爱,不过她素常不跟我们一起说话,安静的很,你若遇上了,只管打个招呼过去就是。”
岑悦乖巧点头,“我明白了。”
她一一盘点,“贵妃娘娘是二皇子的生母,也是你的姑母,淑妃娘娘是大皇子和公主的生母,贤妃是三皇子的母亲,陛下也只有四个孩子们?”
“是啊,父皇膝下子嗣单薄,仅得我们四人。”刘渝北靠在一旁懒懒道,“所以看见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他也喜欢的紧,尤其喜欢女儿,连表姐那个古怪的性子,父皇都觉得好。”
反正在父皇眼里,小姑娘都是柔软可爱的,性格不管怎么样,都是各有千秋的可爱。
岑悦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一样,“我听你们的话,似乎陛下脾气很好?”
刘渝北道:“这是自然的,父皇是最好的父皇了。”
提起自己的父亲,刘渝北才来了兴致,“父皇对我们很好,小的时候,他再忙都会亲自来检查我们的学业,偶尔有了时间,还会陪我们练武。”
“而且父皇脾气好,一点都没有人家那种爱猜疑的毛病,对我们兄弟如出一辙的信任。”
刘渝北眼睛都是亮的,“他还直接跟我们说了,不许我们兄弟争权夺势,若是让他知道了,一个都不饶。”
陆鹤州看的好笑,摇了摇头,对岑悦道,“陛下是个圣明君主,做人臣子的,遇上这样的君主,是我的幸运。”
他没有多说别的,却比刘渝北的一大串更有说服力。
岑悦握住他的手,“那可真好。”
时间就在他们一天天的啰嗦中度过,一个月后,便是深冬,马车渐渐走到了京城。
到隔着窗户看见京城大气恢宏的城门时,岑悦心里,终于激动起来。
城楼是石头垒的,大气古朴,因为常常有人经过,墙根下已经有了破损,走近了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城门的门洞里,来来往往走着人,城门口还有挑着担卖菜的农民,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是和山野之中完全不同的情景。
岑悦心中,终于有了真实感。